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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刻,非常要相信,崑崙山有神仙。
「再找半個月,找不到,就下山。」
「……好。」
皇上一愣。
徐景珩的聲音依舊清冷,卻比以前,有了一絲中氣不足的無力。
人瘦的很,面頰上骨骼突出,已然是油盡燈枯之相貌。一雙眼睛依舊清清朗朗,溫潤澄澈如少年。
紅衣俠說,徐景珩的一雙眼睛,叫人感覺自己不是在崑崙山,而是煙雨江南、十里秦淮兩岸。
皇上也有這樣的感覺。
徐景珩是真的,一副遊山玩水的模樣。
徐景珩一直不表態,此刻答應他……皇上因為他的回答,意識到不對勁,一轉身,發現文老先生、緋衣門主、青衫客、紅衣俠,都面色凝重。
皇上嘴角一抿,不說話。
也不知是生氣他無視生死,還是氣自己無能為力。
徐景珩叫皇上鬧彆扭的模樣笑出來:「要忍住。越是著急,越是要忍住。你忍住了,敵人就忍不住。」
!!!
皇上不敢置信,生怕這裡是徐景珩給自己選好的墓葬之地,壓根不是尋找一個平生大敵。
徐景珩微微低頭,到了這裡,他的體質,穿再多也於事無補,一身服飾,還是正常的冬襖加大氅,眼鏡也沒戴。
叫皇上一眼看到,他眉眼間那抹安靜的自在。
「他們真的在這裡,不騙朱載垣。」徐景珩和皇上保證,帶有一絲絲鄭重,「皇上遇到他們,見機不對,就開始跑。」
皇上:「!!!」
皇上知道他要強行留下來,那就是拖後腿。可皇上不想答應,眼睛睜大,溜兒圓。
「看情況。不許強迫我離開,你要強迫我離開,我就自己跑回來。」
「……好。雪崩後估計有大雪。挖一個雪屋待幾天,等雪層之間凍結實再出發。」
皇上和青衫客學習挖雪屋,紅衣俠準備晚飯。
緋衣門主在夕陽下,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擦拭一把烏黑的大刀。
文老先生和徐景珩在不遠處的雪峰上,欣賞夕陽,喝酒。
俱是滿腹心事。
「……朱載垣不會答應離開。我一扇子扇他下山,他也會自己爬上來。」文老先生很擔心。
徐景珩四五分醉意,朦朧的目光,落在一片夕陽下的雪花片上,過了好一會兒,緩緩開口:「……我想到你們會來,但沒想到,自己有機會等到你們來。」
「你曾經山門的二師弟去偷那枚黑寶石戒指,要毀掉。你的三個好友收到消息,一起去阻止。」
「是天機門送去的消息?」
「應該是。朱載垣就是那個『不可說』的人。他們知道已然無法阻止你的行動,也明白朱載垣得到大明國運後,必然成長起來,就要想辦法徹底殺了你……
要你,即使將來,再有一次時空倒流,也不復存在,間接要朱載垣無法出生。」
「他們如何確定,朱載垣就是?」
文老先生嘆氣:「天機門門主的演算功力不低於你。緋衣門主得到的消息,應該是對的。青衫客審訊賣花女,也是證實這一點……徐景珩,你早有猜測,是不是?」
徐景珩眼睛微合,過長的眼睫毛遮住他的情緒,聲音里也是沒有起伏。
「山門裡面,有重生的人,也有其他時空穿越來的人……」
「時空大亂,各種重生、穿越不斷。你上輩子去世早,朱載垣……這輩子你要出事,他還會故技重施。章懷秀的記憶里,你在正德年間早夭,他也很在意。」
「……孩子的心思。」
「孩子的心思,最可怕。」文老先生一點也不敢放鬆,「孩子的心思最通透,加上逆天的功夫,更有無窮潛力,常人沒有的堅毅。」
「……」
「我知道你的推算都是死局,可就因為是死局,才有『一線生機』。難道你要在天有靈,看著朱載垣再次屠戮上下三十界?」
「……」
徐景珩站成一個冰雕,一朵夕陽下的雪片。
「……他只是一個孩子。」他的聲音艱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
文老先生不由地憋氣。
「孔子說: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徐景珩,你是不是養著朱載垣當自己孩子,看不到他的一身血腥氣?」
「……」
「幾十界,多少無名魂魄投胎,你看天道把哪個歸為『逆天之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說的是:天地看待萬物生靈一樣,一切隨其自然發展。這是無情,也是最大的有情,此方天道,何苦對朱載垣死追不舍?」
「『祂』太閒?」
「!!!」
文老先生心頭一哽。
奈何比耐心,文老先生比不過徐景珩,硬是忍住他渾身的臭毛病,細細地分析。
「一個時空里,你早夭。一個時空里,你沒有早夭,不問紅塵,沒有下山。一個時空里,你沒有早夭,因為朱載垣投胎,下山……
「你明知道,以你的資質成仙可期,此界也已然不適合你,可你還是故意受傷,壓制修為回來大明。
我相信你是為了大明,可是你既然脫離紅塵,就不能再回來。其他幾界因你造成的傷亡不說,你知道你這一回來,改變多少大明人的命運?」
文老先生的話刀子一般,扎在徐景珩的心裡,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