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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句,小娃娃大體聽明白了。
朕的大臣們都認為,單單大明朝與日本的貿易途徑完全斷絕,還不夠。中原的朝貢傳統是虧本買賣,不能廢除,乾脆不再來往——那既然全面禁海了,那市舶司也不需要了,廢除福建、浙江市舶司,只留廣東市舶司一處。
小娃娃的大眼睛注視下方的每一個人。
老師們和閣老們日常討論的學問他都記得——朝貢貿易不是虧本買賣。海貿利益大,可以給大明,給他,賺很多很多亮晶晶的寶貝。
小孩子的目光純粹乾淨,照出來殿裡不見天日的隱晦。
除了,夏言幾位臣工,是真的不明白。夏言自覺一腔忠心為國為民為君,人直挺挺跪在冰冷的地磚上,毫不畏懼生死榮辱。
小娃娃想起上朝之前老師們的叮囑,不吱聲。
大臣們都知道皇上還小,這個朝會就是一個形式,最終決定有幾位首輔大臣下,可還是在奶娃娃皇上的注視下,不敢吱聲。
還一個個的,低了頭。
劉健、楊廷和、謝遷……一些老臣看著他的皇上,安靜地等候,胸腔里有莫名的期待,自己都沒有察覺。
夏言到底不再是軍官家裡的愣小子,自從中進士做文官,其實他非常有做官的天賦,他發現形勢不對,奈何礙於出身見識不知真相,還能梗著脖子堅持己見。
「皇上,大明的海貿,當禁。老百姓都說,朝廷每次從藩國收一點兒土豆白菜的土特產,給回去一車一車的珍珠白銀、藥材糧食。皇上,我們大明,不是冤大頭啊皇上!」
「皇上,這些銀子,如果用在地方,可以使多少大明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夏言伏在地上,一番話說的自己猶豫頓消,悲痛難言。
小娃娃皇上安靜地聽著,沒有鬧著退朝,也沒有喊熱喊餓。皇上快兩歲了,白白胖胖的肉乎乎的一個紅糰子,卻是可以在龍椅上坐起來。
他不光長高一點兒,臉上表情更豐富,會獨立地學小螃蟹走路,還天天跟著老師們耳濡目染的學習,語言能力進步飛快,詞彙量呈現爆炸式增長,他還小人兒好奇心重,好學,聰明,過目不忘,聽了就記住……
大明朝,總共也就三個市舶司。
關了兩個,只剩一個?
那不就是大明的寶貝,他的寶貝,從三個變成一個?
他爹說他什麼不管,只管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地長大。
他祖母他娘滿朝滿宮的人都說,大明是他的,大明的子民和寶貝都是他的。
已經隱約有「內外之分」的小娃娃明白了,日本人不是他的大明人。
他天生的護短性子冒出來——日本人大大的壞,殺了他的子民,搶了他「亮晶晶的口糧」,他不開心,他爹說誰要他不開心,他就砍誰的腦袋。
滿朝文武大臣就見皇上的小胖臉一肅,對著夏言的方向小胖手一指,渾身殺氣騰騰:「日本人壞,砍腦袋。」
!!!
可了不得了!!!
「日本人壞,砍腦袋。」「日本人敢欺負朕,欺負朕的子民,朕要砍他們的腦袋。」
當然你要敢不同意皇上的話,也可以理解成「誰要禁海,朕砍誰的腦袋!」
劉健、楊廷和、謝遷……一些老臣俱是心神一震,就覺得心中激盪,無法言說。
夏言呆呆地看著皇上的小胖手指頭,嘴巴微張,徹底傻了——皇上,命令他去砍日本人的腦袋?
雖然小娃娃還不到兩歲,還沒親政,可他這句話說出來,那真不是虛的。
文臣們一時鴉雀無聲,劉健、楊廷和、謝遷……一些老臣,忍禁不住地面露微笑,瞅著奶娃娃皇上,笑得那個寵愛。
小娃娃發現他們都不吱聲,知道他們都「乖乖」了,滿意。
自覺吩咐完話了,大事情處理完成了,餓了,去後殿吃完一頓奶,用一份蛋羹做輔食,宣布退朝。
朝會結束,天兒還是一樣的熱,宮人瞧著皇上熱的額頭冒汗,趕緊給他換衣服。乾清宮的臣工們搖著蒲扇忙乎。
皇上說「日本人壞,砍腦袋」,他們身為大明人,面對同胞身死,百姓遭難——皇上的命令,那自然是捏著鼻子擰著頭皮也要,擼袖子上。
有那些算計不成心裡不甘的人,不敢抱怨皇上,就去抱怨夏言不給力,就是因為他出頭,才惹得皇上對日本人生氣!
一起子人瞅著夏言還沒回魂的模樣,皮笑肉不笑的:「恭喜夏兄,賀喜夏兄。聽說夏兄出身軍籍,此番跟著出海領兵,確實最為合適。」
「那可不是?我們皇上啊,就是聖明,給夏兄這個機會,給我們大明同胞們,報仇雪恨。」
「皇上聖明。不光是日本,那日本人犯事後逃亡朝鮮海域,夏兄,你可能還要去一趟朝鮮啊。」
夏言麵皮緊繃,紫漲紫漲的。
劉健、楊廷和、謝遷……幾位閣老冷眼旁觀,只一一吩咐人去完成皇上的命令。
滿朝文武因為皇上的一句命令,忙得腳不沾地。
沿海地方官和大明水師收到消息,更是震驚的跳起來。
湖廣興王府,坐等好消息的興王,收到朝廷沒有禁海的消息,仿若蒙頭一棍打在頭上,一日未食,一夜未眠……
各方震驚,震驚過後各方懷揣小心思各自忙乎的時候,奶娃娃·皇上,八月初一大朝會結束,脫去一身沉甸甸的正式袍服,吃奶、用輔食,累了困了,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