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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背永遠是挺直的。

  出於吃了對方這麼多飯的份上,栗枝仍舊客氣地詢問:「腿怎麼了?」

  「沒什麼,摔了一下。」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意料,栗枝想像不出他摔倒的畫面,捧著那飯盒,像相交不深的朋友,與他作別:「那你注意身體啊,再見。」

  秦紹禮:「謝謝。」

  他轉身要走,傷腿仍舊有些不靈便,走路時,右肩膀微微傾了一下。

  拐杖點到瓷磚上,有著沉靜的篤篤聲。

  眼看快要離開,栗枝忽然叫住他:「秦紹禮。」

  不再是哥哥,也不再是嬌嗔的聲音,她就這樣自然地叫著他的名字,好似他的身份始終停留在「表哥好友」上。

  秦紹禮轉身,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住拐杖。

  「我覺著,既然已經分手了,」栗枝說,「咱們還是不要經常聯繫了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雖然說分手後還能做朋友,但我可能做不到。坦白來說,你現在這樣對我好,只會加重我的心理負擔,」栗枝笑了笑,口罩遮擋,只能看到她眼睛微彎,「既然已經認清楚了這是個死路,我不想再去撞一遍南牆。」

  秦紹禮不說話。

  他冷靜地聽,看著栗枝不卑不亢地表達著她自己。

  多好。

  他親手教出來的人。

  他給予她選擇權利,慢慢培養她的勇氣。

  培養她離開他的勇氣。

  荔枝如此優秀,他也該為她高興。

  栗枝捧著那飯盒,認真地向他鞠了個躬。

  「很感謝這麼久以來的照顧,但是以後還是不要了。謝謝您,秦先生。」

  -

  秦紹禮到達家中時,已經晚上八點。

  這個時間點,家裡人已經吃過了晚飯。

  母親顧隨瑩至今還保留著「三月一春賞南湖」的習慣,哪怕是疫情,也沒有阻止她出門。

  現在正躺在廊下竹椅上,請來的護工阿姨挽著髮髻,跪在地上,正拿牛骨制的小錘,一下一下地為她敲著腿。

  秦紹禮經過她身側,聽見顧隨瑩叫他:「嘉陽。」

  嘉陽是他的字,在成年之後,顧隨瑩讓人給他取的。

  他的生日在農曆十月,十月又被稱為「陽月」,才會有「嘉陽」這個字。

  不過也只有她會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尤其是,不悅的時候。

  四合院中,方磚墁地。

  這宅子原本是顧隨瑩曾祖父那一代的祖宅,四進院落。當初大門之上還掛著一個黑底金字的橫匾,行書,寫著「進士第」三個字。

  只不過後來兜兜轉轉,到了秦紹禮父親手中。

  顧隨瑩在這房子中住了十多年,作為女主人,這院子中所有植物都經由她手。

  院子裡極少栽種植物,石榴、夾竹桃也都養在花盆中,唯一有綠意的是秦紹禮父親堅持做的荷花池,蓄水養著錦鯉,荷花,旁側栽種一叢竹子。

  顧隨瑩每每提起這一處,都會嘲諷秦紹禮父親一介武父,品味爛俗。

  在她眼中,荷花也該養在荷花缸中。

  專門辟出一大塊空地養荷花?

  俗。

  秦紹禮停下步子。

  顧隨瑩閉著眼睛,手裡捏著一本線訂本的《古史新證》:「這次把人藏的挺好,真當我找不出來?」

  秦紹禮側身看她,只說了一句話:「動她一下試試。」

  他說的平靜。

  顧隨瑩卻睜開了眼睛,她半眯著眼睛,看到秦紹禮高大挺直的身材,濃深墨色。

  哪怕手中握著拐杖,仍舊氣勢逼人。

  「瞧瞧,」顧隨瑩示意跪在腳旁的人不用再捶腿,將書扣在旁側石桌上,她說,「為了這樣一個家庭的女孩子,竟然學會威脅自己老娘了。」

  她不急不緩地說:「先前我說的,你好好考慮考慮。男人嘛,我知道,養這麼久,養出感情不稀奇……但你得分清事情輕重緩急。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但不是你爺爺唯一的孫子。要錢權,還是要美人,你心裡得有桿秤。」

  秦紹禮摘下手套,他說:「錢權我要,人,我也要。」

  他看著自己母親:「缺一不可。」

  說完這句話,他朝母親稍稍頷首,拄著拐杖,闊步踏上青石磚。

  秦紹禮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

  爺爺病重床榻,如今遺囑未定,剩下的人個個都懸著一顆心,吊著膽,唯恐出個什麼意外。

  秦紹禮雖然不是長孫,但在堂兄弟這一輩人中,是擔任要務的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至今未結婚的。

  為了能夠增加「競爭力」,早在幾年前,顧隨瑩就開始為他尋覓聯姻對象。

  正如她本人的婚姻,為了利益結合,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只可惜秦紹禮未能遂家人心愿。

  春脖子短。

  桃花鬆軟杏花舊,一晃神,三月就結束了。

  2020年4月8日,武漢市全面解封。

  從武漢市往外省的航班恢復,火車高鐵繼續售票,載著共同抗疫三個多月的人,離開這個春又綠、草長鶯飛的城市。

  早餐店重新開張,燒賣、蛋酒、魚糊粉,都熱熱鬧鬧地重新售賣。

  瓷白的碗中,勁道的熱乾麵冒著騰騰白汽,與麻醬、酸豆角、細細碎碎的小香蔥末攪拌在一起,一口下去,滿是充沛的芝麻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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