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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伸之聰明,便是將自己置身在了一個模糊的界限上,他能知情,也能不知情,今兒他不來審問自己,倒自願來了個送死的。
朱侯爺此時也不掙扎了。
他能做的,也只有等,等著娘娘替他脫身。
如今他唯一擔心的,便是那兩個證人,到底落在了誰的手上。
還有文王。
一想起文王,朱侯爺便再也無法平靜,只恨得牙痒痒……
忍不住又想罵。
那就是個被養廢了的蠢貨。
***
阮大人從地牢回來,便將審問後的卷宗交給了范伸,同其也毫無隱瞞地說出了心頭的懷疑,「大人,屬下懷疑,朱侯爺恐怕還有些事沒招。」
范伸坐在案前,已經飲了兩盞茶,神色平靜地道,「說。」
阮大人見范伸願意聽他說,立馬邀功地道,「大人想想,若單只是誣陷秦裴兩家謀逆,朱侯爺為何要殺王爺?秦家和鎮國公府一滅,實則於王爺而言,並無壞處,按理說太子的勢力被消弱,得利的是王爺,就算王爺知道了這事,又有何可怕,朱侯爺為何非要弒殺王爺滅口?」
范伸認真的聽他說完。
思忖了一陣,才抬頭欣賞地看著阮大人,點頭道,「阮大人說的沒錯,繼續查下去。」
阮大人心頭一喜,周身上下瞬間充滿了幹勁,「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會徹查到底。」
說完正要退出去,便見范伸先從那案前起身,腳步經過他跟前時,又偏過頭同他說道,「明日進宮面聖,阮大人也一道。」
阮大人心頭一跳,反應過來後,欣喜若狂,臉上的喜悅之情一時也沒掩蓋住,轉身便對著范伸的背影,激動地躬身道,「是。」
等范伸出來時,明月已經偏西。
折騰了大半晚上,范伸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出了大理寺的巷子,四周便是一片黑暗,呼呼的風聲從車頂上略過,馬蹄聲愈發空曠寂靜。
只要是夜裡回來,嚴二每回都會在馬車內準備一盞燈,然一到侯府外的那條巷子,裡頭的燈總是會滅。
今兒也一樣。
馬車內的燈盞一暗,便只余了掛在馬車外的兩盞角燈。
眼前徹底地暗了下來,范伸才將身子輕輕地靠在了車壁上,聽著耳畔不斷嗚咽的風聲,再一次回到了那場噩夢之中。
遠處那混亂的廝殺聲一點一點的擴大,慢慢地拉近之後,鼻尖處又嗅到了那股已刻在他腦海里的血腥味。
滿手的鮮紅,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但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父親將他扔到身後虞老夫人懷裡時,同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將來,一定要護好你母親,無論用什麼手段……」
轉眼又是那場熟悉的熊熊大火。
母親最後抱了他一下,捧著他的臉同他道,「椋哥兒,好好活著,母親愛你,可母親同樣也愛你的父親,對不起……」
烈火突地迎面襲來,范伸整個人被其吞滅,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不斷地爬上來,落在兩道英氣的劍眉之上,范伸緊緊地攥住了膝上的袍子,呼吸愈發艱難。
腳下的馬車一頓,穩穩地停在了侯府門口,范伸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雜亂的思緒,便被一道清甜的聲音拉了回來,「夫君,回來了?」
聲音一落下,跟前的帘子隨之被一隻手從外掀開。
燈籠下的一張臉,從那簾縫中鑽了進來,眉頭微皺,無論是那聲音還是表情,都帶了些許委屈,「夫君怎麼這麼晚……」
范伸緊緊地盯著跟前的那張臉。
坐在那,遲遲未動。
跟前那人又是眉頭一皺,催了一聲道,「夫君快些吧,夜裡的風涼,我等了這半宿,手腳都快凍僵了……」
姜姝是有些冷。
但還不至於凍僵,只是坐久了,腿有些發麻。
說完便放下了車簾,退後兩步伸了伸腿,彎下腰去捶了兩下腿彎子,身後的馬車一沉一起,姜姝還未起身,頭頂上便罩過來了一件大氅,溫熱的氣息入鼻,姜姝一轉過頭,人就被范伸摟進了懷裡,「有那麼冷嗎。」
那聲音比起平日低啞了許多。
姜姝詫異地仰起頭來,還未瞧清他的臉,又被范伸將她的腦袋給掰了回去,摟著她跨進了府門,才低聲問她,「不是同你說了,早些睡嗎。」
姜姝提高了手裡的燈籠,往他腳前的青石板上照了照,隨口道,「許是白日睡的太多,夜裡就有些睡不著了……」
「是嗎。」
姜姝點頭,「今兒晚上雲層多,月亮也被擋住了,夫君回來的又晚,肯定看不見路,我閒著也是閒著……」
「姜姝。」
姜姝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范伸突地一聲打斷。
同范伸相處了這麼久,姜姝似乎還是頭一回聽他喚起自己的名字。
姜姝詫異地回過頭,後腦勺便被范伸握在了掌心內,往前一扣,俯下身,唇瓣輕輕柔柔地落在她那朱紅的雙唇上。
姜姝身子一顫,下意識地往後退,腰杆子正好被他頂在了大門口的一根朱漆圓柱上,沒了退路。
府邸上下一片安靜。
嚴二早已經沒了蹤影。
姜姝手裡那盞微弱的燈火,落在了腳前,要滅不滅之時,堵在她跟前的人再一次俯身下來,姜姝眼睛一閉,沒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