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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伸神色淡然,立在屋內並未迴避,似是早已習慣,倒是跟前彈奏琵琶的姑娘,手上的動作顫了顫,破了一個音調,喚道,「大人。」
帳內的動靜,驟然消停。
文王掀開幔帳下了床,頭上的金冠歪斜,衣衫凌亂,臉上帶著宿醉縱慾之後的疲憊,見到范伸,眼睛卻是一亮,「范大人。」
范伸腳步未動,微微額首行禮道,「王爺。」
文王踹了一腳擋在跟前的姑娘,匆匆從那一堆女人中橫著穿過來,到了范伸跟前,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可將呈文帶來了。」
那眸色中的依賴沒有任何掩飾。
范伸笑了笑,將手裡的呈文遞了過來,「王爺瞧瞧,可有不妥之處。」
「不愧是范大人。」文王高興地接過,也瞧不出個名堂,直接扔給了身後的太監,轉頭同范伸道,「范大人辦事,本王自來放心。」
兩個月前,寧州旱災,文王奉旨前去寧州賑災。
賑災賑的如何,文王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寧州找不出一個白淨的姑娘。
要不是黃皮寡瘦,要不就是臉上如開裂的干土。
哪有長安的姑娘水靈。
他憋屈了兩個月,昨日一回長安便來了百花樓,夜裡沒回宮,也並非完全是貪樂子,而是缺了這本呈文,他交不了差。
往日他的那些呈文,全都是范伸代勞。
這回也一樣。
這些年在長安,他早就摸出了一條萬無一失的出路。
有事找范伸,准沒錯。
他不僅是父皇的心腹,還是他的救世主。
無論他惹出多大的禍事,范大人總能替他擺平。
文王拿了呈文,徹底地放鬆了下來,廣袖一掃招呼范伸入座,「范大人既然來了,便陪本王喝兩杯。」
跪坐在軟塌前奏琵琶的幾位姑娘,趕緊挪了地兒。
范伸眸色不動,腳步卻繞了半圈,黑色素靴輕輕踢開了對面位子上擱放的一把琵琶,這才緩緩地坐了下來。
文王今日的興致頗高,親自替范伸斟了酒。
酒過三巡,文王便挑起眉目,悄聲問范伸,「父皇要招秀女?」
范伸點頭,「嗯。」
文王臉上的醉意濃烈,眸色卻透著精光,壓低了聲音同范伸道,「本王賑災回來,倒是清閒,這樁差事,不知范大人能不能為本王爭取到手?」
長安城的名門閨秀。
他倒是還未玩過。
范伸神色不動,良久,手指輕輕地在那酒杯旁一點,「可以。」
「范大人,果然爽快。」文王舉杯一飲而盡,心情暢快,轉身摟了兩個姑娘入懷,繼續尋歡作樂。
范伸坐在對面,平靜地看著。
直到文王徹底地歪在那榻上起不來了,范伸才起身走到門前,推開門同守在外面的太監道,「送王爺回宮。」
誰都知道範伸是陛下的心腹。
而陛下心頭疼愛的並非是當今太子,而是屋內的那位文王。
范大人待王爺好,也在情理之中。
宮裡的太監對范伸也一向很尊敬,躬身道了一聲感謝,忙地進去抬人。
范伸提步出了雅苑。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百花樓內燈火一片亮堂。
范伸的身影從那柳巷花街中穿過,不時有人上前招呼一聲,「范大人。」
范伸只點頭應一聲,「嗯。」腳步並未停留,直接出了百花樓。
坐上馬車後,范伸的身子往車壁上一靠,雙眼緊閉養起了神,那張臉上所有的情緒一瞬褪盡,只余了眉頭一絲厭煩。
回到侯府,府上已是燈火通明。
嚴二不待吩咐,立馬讓人備水。
半個時辰後,范伸從浴池裡出來,一身水珠立在屏風內,再也聞不到那股沖鼻的胭脂味了,緊蹙的眉頭才慢慢地舒展開,伸手取了屏風上的私服,套在身上,剛系好腰帶出來,嚴二便上前稟報,「世子爺,侯夫人還在等著您呢。」
今日侯府剛同姜家定親,府上熱鬧了一日,就等著他回來。
范伸應了一聲,「嗯。」轉身去屋內的木几上拿了一瓶脂膏,借著月色,提步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正坐在燈火下,捧著姜家大姑娘的庚帖,嘴角不住地上揚。
八字合。
屬相也配。
夜裡風大,侯夫人讓人關了半扇門,留了半扇門給范伸。
待那道修長的影子從門檻上一映進來,侯夫人便轉過頭,劈頭就問,「東西送給人家了?」
范伸跨步進來,喚了一聲母親,坐在了侯夫人身旁,才答,「給了。」
「親手給的?」
「嗯。」
侯夫人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送出去了,當年你祖母將鐲子拿給我時,你父親才十八,翻了年你都二十一了,你父親是你這個年紀,都有了……」
侯夫人的話突地卡住,神色有了幾分恍惚。
范伸卻是唇角一勾,從她手裡奪過了那庚帖,翻開掃了一眼,語氣頗為自滿地問,「母親可滿意?」
侯夫人頓時翻了個白眼給他,「瞧你那得意勁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那姜姑娘使了什麼手段。」
范伸不以為然,將那庚帖還給了侯夫人,「母親有了兒媳婦就行。」
侯夫人倒是好奇了,瞅了他一眼,便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你給母親說說,長安城這麼多姑娘,你咋就看上了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