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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都是路加。

  從小到大,喜怒悲歡,最精彩最難以忘懷的時刻貼在牆上,下面則擺放著一摞摞相冊。

  有一個人曾在這裡,暗中窺視了路加的人生。

  照下來,親手洗印,篩選。一次次觀看,將所有的細節熟記於心。

  記錄下路加的整個生命——這個沒有蘭斯存在過的生命。

  因為那個最後的命令,蘭斯不干涉、不插手,遠遠離開,作為徹底的旁觀者,以全身心投入觀察。

  他做到了。

  「查理曼先生。」老管家出聲,「我找到了這個。」

  路加從惴惴不安的老人手中接過了一本日記,還有一卷畫像。

  畫像中是蘭斯,西裝筆挺,銀髮垂於後腰,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斯文禮貌,像一名教授。

  是路加想像過的,蘭斯在現代會有的模樣。

  他翻開了日記。

  [陛下剛才所看到的那些,就是我全部的罪證了。]

  熟悉的字跡和語氣,讓路加鼻子一酸。

  [我在這個世界等待了三百年,才等到了陛下降生。我向您坦誠全部的罪證,希望您能原諒我無法自控的思念。]

  [很抱歉,我還是無法做到完全不見您。]

  [同樣也很抱歉……這個世界似乎並沒有讓您滿意,被黑魔法反噬的雙腿關乎靈魂,我無法治癒,也無法讓您過得開心。]

  路加捂住了口鼻,手輕輕顫抖。

  他難以想像,當蘭斯從遠方看到他自殘、卻無能為力時,會是多麼心痛。

  [我思考了很久,有關您為什麼不開心,最後得出了答案。]

  [您不屬於這裡。只有回到最初的起點,重新開始,才能再次看到您的笑容。]

  [於是我和神做了一個交易。]

  [健康和親人,都希望您能擁有。]

  [以及,希望那本歷史書能幫到您。]

  到這裡便結束了。

  厚厚的一本日記,卻只有末尾幾頁寫著簡短的字跡。路加仿佛看到蘭斯寫完了整本日記,又一頁一頁刪成空白,就像蘭斯本人的生命一般,被刪除到空白。

  或許在那末尾之後蘭斯還傾訴了什麼,不斷刪刪減減,最後只留下了充滿克制的歉意與祝福。

  其實,按照蘭斯的安排,路加根本沒有可能看到這本日記。

  當蘭斯用克制的筆鋒,將信寫給一個終究看不到這封信的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路加捧著日記與自畫像,默然不語。

  寂靜的地下空間裡,老管家越來越膽寒。

  他今天才知道,他服侍的上一任僱主竟然是一個偷窺變態,偷窺對象還是現任僱主。

  即便換作一個懦弱的人,都會因隱私被侵犯而勃然大怒,更何況而這位路加·查理曼先生向來相傳脾氣暴躁,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在沉默中爆發。

  老管家膽戰心驚了半晌,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啜泣。

  路加在哭。

  同時又在笑。

  他又笑又哭,眼淚划過揚起的唇角,很開心,又像傷心到極致。

  他很開心,因為在這個他以為所有人都厭惡他的現代世界裡,一直一直都有一個人,偷偷地愛著他。

  但他知道得太晚了。

  「請……」路加抬起了滿溢著水光的眼睛,向管家說,「請帶我去埋葬他的地方。」

  *

  聖國。

  瘟疫消,洪水退,叛黨滅。

  在經歷了百年的頹態之後,整個國家在統治者的治理下步入了一段黃金時代。

  而這個盛世的國王竟然常年臥病,很少出席國王議會,國家事務幾乎全由大臣和教皇代為主持。

  國王的臥室里,蘭斯摟著沉睡的少年國王,望著他,輕聲講述著愛語與趣聞,一次便是幾日幾夜不動。

  這已經是路加沉睡的第十年,時間在他們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兩條時間線的時間流速不同,現代的一分鐘,在聖國便過了幾個月;現代的二十分鐘,是聖國的十年。

  阿芙拉敲開了門,坐在他們床邊的高背椅上。

  十年過去,她登上了教皇之位,在國事的洗鍊之中,從純善的少女,長成了一名雍容華貴的女教皇。

  她是第一位女性教皇,也是第一位擁有俗世婚姻的教皇。

  神諭教派修訂了大量教義,教義逐漸變得人性化,現在已經不再要求信徒和神甫的禁慾。

  見到她來,蘭斯坐起來,向旁邊挪了挪身體,給他們兄妹二人一些空間。

  阿芙拉向他點了點頭,然後握住了路加的手。

  「哥哥,我就要結婚啦。」她仍用從前天真少女的語氣說,「你再不醒來,就連我穿婚紗的樣子都看不到了。」

  她想到什麼,笑了笑:「再多拖一陣,說不定醒來就只能叫我祖母了。」

  路加睡容平靜,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他的相貌仍然是少年時的模樣,並且絲毫不變,直到阿芙拉垂垂老矣,直到她死去,徹底化作塵埃,她的哥哥都永遠年輕。

  能在永恆的時間裡陪伴路加的,只有蘭斯。

  這麼久以來,蘭斯從未有一秒離開路加半步。他十年如一日地守著,與一個不會回應的身體斷斷續續地說著話,期望有一天這具身體能重新擁有靈魂,向他展露笑顏。

  蘭斯很多次想要拋下一切,出發去尋找路加的靈魂,後來都被阻止或者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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