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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不直接毀滅?」
靈運散人當然知道當年那些光明聖宗的頂尖修行者是何等樣的人物,他無法理解光明聖宗的決斷。
「這種東西原本對於修行者而言,就是巨大的誘惑,它的存在,對於光明聖宗的真正傳人便是永恆的意志考驗。即便將它抹滅,世上總有更為誘惑的東西。我們光明聖宗不怕這種魔物,只怕自己墮落。」
吳姑織搖了搖頭,她淡淡的接著說道:「我光明聖宗的歷代祖師,其中大多數人都並未將無敵於世間凌駕於眾生之上作為修行的終點,他們也不在於這所謂的王朝爭霸,他們認為修行的意義,在於對未知世界的探索。既然有天外之物,那天外又是什麼?這方天地,不是世人的終點。他們始終認為,我們所有修行者的最大威脅不在於我們自身的人世間,而在於天外這些未知的世界。所以這種東西,在他們看來,即便是給後人保存的樣本,也不應該毀滅,而應該封存。有些東西,我們現在的修行者無法理解,將來的人卻未必不能解讀其中的最深層本源。」
靈運散人靜默了片刻。
他喝了一口酒。
不知為何,他不只是讚嘆於光明聖宗那些人的氣魄,而且心有所悟。
「只是你為什麼要幫魔宗?」
他看著吳姑織,心情也平靜下來,道:「他吞噬了這樣的一名聖者,天下便沒有人再能比他更強。」
「我師尊雖然早就選擇了我作為將來光明聖宗的宗主,但在修行之道上,他始終覺得他的成就要比我高出很多,他對他始終抱有很大的期望。」
吳姑織道,「只是他始終無法明白師尊要他明白的道理,他若是最終都不明白也好,我的出現,便是要破壞他的不死,或者說讓他的進化走得更快一些,讓他朝著最終的變化轉變,若是到那時他還不明白,那他就去死。」
第八百七十六章 如果
吳姑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靈運散人的視線里。
看著她離開時的背影,靈運散人長久沉默無語。
日月星辰,運行自有天道。
每個人存在這世間,也都有各自的活法,也有各自追求的道。
就如今日死去的那些皇庭供奉,還有那名好不容易用靈藥吊著性命卻心甘情願的將性命送在這裡的晉安郡崔家的老怪物,他們追求的道,似乎是家族的延續,子孫後代的福祉。
那些死去的將領和軍士,那些佛寺之中的僧人,包括今日大開殺戒的陳子云,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各自追求的道。
光明聖宗和吳姑織,也有自己追求的道。
在吳姑織的心中,這些王朝興衰,所謂民眾的疾苦,當然也無法和她追尋的道相比。
她和光明聖宗那些宗師們的追求,不在於此。
和殺死魔宗相比,這人世間付出的任何代價對於她而言不算什麼。
但若是魔宗能夠幡然醒悟,能夠遵循光明聖宗的道理,她當然是最為歡迎。
他很佩服吳姑織和光明聖宗的那些宗師。
只是他知道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如此超脫。
絕大多數人都在人世間。
……
建康城中,佛光漸漸消隱。
所有的僧人都停止了誦經。
所有的修行者都很無言。
尤其是在殺局之中,在元氣肆虐的廢墟之中凝立的那些修行者和將領們,他們看著站立在廢墟中心的皇帝,都很無言,都很無助。
他們之中很多人也都覺得此時的皇帝很孤單,很無助。
而明明在一剎那之前,這人還捲動了漫天的佛光,如同真正的神祇降臨。
看著此時的皇帝,即便是先前那些心中痛恨皇太后的人,他們的內心也都充滿了同情。
他們所有人並不知道魔宗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但他們都很清楚皇太后的結局。
如此囂張跋扈和唯我獨尊的一個人,南天三聖之中的最後一聖,好不容易隱忍多年之後出山,最為志得意滿時,卻落得如此下場,哪怕是純粹的看戲者,想起都不免有些唏噓。
更何況身為人子。
蕭衍垂著頭站立著。
他的面色無比的蒼白。
他的髮絲間,甚至有之前因為太過急切而流淌下的汗水。
他比其餘所有人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曾經她在舊書樓前殺死南天一刀,大開殺戒之時,他也曾大發雷霆,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到她最好被人殺死,然而這樣的念頭在當時也只是盛怒之下一閃而過,而現在,當她真的會死去,會永遠離開這世間時,他心中的悔恨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沒有人發布去追擊魔宗的命令。
因為所有將領都知道於事無補。
也沒有人敢去打擾此時呆呆站立的蕭衍。
等到許久之後,蕭衍才沉默的從那片廢墟之中消失。
他回到自己的座輦之中。
他看著這座突然顯得有些殘破的城,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充斥他的身體,這座城還是他的,但他卻感覺自己即將失去整個世界。
「林望北截住了,死了。」
「党項那邊來的軍情。」
一名中州軍的將領猶豫了很久到了他的身邊,低聲匯報了城外傳來的一則消息,然後將一封加急密報遞到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