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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陳家的軍師陳盡如從其中一輛馬車之中走出。
無論是他還是跟隨著他的數名青衫修行者,看上去都是異常的疲憊,但是面上的神色都很平靜。
越是身處有可能決定整個南朝命運的重要位置,所受的壓力便越重,此時他懷著求死的想法來到戰場之上,卻反而比以往要輕鬆許多。
在他看來,在和魔宗與虎謀皮對付蕭宏這件事上,正是因為戰事的形勢太過嚴峻,導致他堅持的某些事情有些動搖,那在輔佐陳家這件事上,他便不能再有任何的動搖。
他這一生追求的目標,便是讓陳家在亂世之中崛起。
對於他而言,無論是前朝還是蕭衍登基之後的南梁,都是風雨飄搖的亂世,北方的魏王朝虎視眈眈,隨時有可能將整個南方王朝一口吃掉。
現在的陳家已經深得皇帝信任,其實力和蕭家也所差無幾,所以他必須用死亡來讓皇帝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打贏這場戰爭,讓皇帝的怒火不至於蔓延。
和林意不同,他對整個戰局有更清晰的認知,甚至可以說是某種程度的掌控。
他知道明威邊軍的大將韋睿正從西南方合洲趕來,而勇武邊軍的曹淨宗已經趕到了淮水,只要道人城和鍾離城能夠拖延一些時日,中山王元英的所有軍隊在過度疲憊的情形之下,形勢將會急轉直下,對南朝十分有利。
正是因為知道所差的只是時間,所以他的看法和林意出奇的一致。
道人城已經必破,然而卻依舊有許多南朝軍士在戰鬥,即便最後依舊全部被蕭東煌的這支軍隊清掃一空,但斷然不可以直接放棄。
……
晉冬捂著胸腹間的一道劍傷,斜靠在一堵院牆上,他吞下一顆傷藥,然後緩緩調息著。
他已經從城外戰場上退入了城中的街巷之中,雖然又殺死了數名北魏修行者,但同樣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此時他的右手已經骨折,胸腹間這道傷口深及內腑,讓他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劇烈動用真元將會導致傷口再次崩裂。
他的真元只餘四成,身上補充真元的靈藥也在數個呼吸之前服用完畢。
此時南門內外的南朝軍士已經被徹底沖潰,在一些北魏新加入戰場的真元重鎧的衝擊下,那些接近力竭的南朝軍士只有小半能夠和他一樣退入街巷,其餘還停留在外面戰鬥的,便會在很短的時間裡遭遇滅頂之災。
身為城中的主帥,擔負著守住整座城職責的他不願意在外面戰死,不是因為想要苟活,而是他十分清楚,若是連他都死了,那這城中的士氣便徹底瓦解,所有那些軍士死得更快。
就在此時,他聽到西南方位的城牆上傳來巨大的響聲。
他眯著眼睛抬首望去,只看到大團的煙塵裹著一些殘肢在那片城牆上往外炸開。
城中軍方到底有多少強大的修行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那處城牆上,應該是有北魏強大的修行者新加入戰鬥。
與此同時,南門城牆上響起許多軍械的震鳴聲。
呼嘯而出的重物這次並非投向城外,而是投向城內。
北魏已經取得了城牆上一些重型軍械的控制權,晉冬聽著破空聲,還未回過頭去之時,便已經嗅到了空氣里新生的碧磷和硫磺的味道。
許多煙火在城中的街巷之中燃起。
越是精銳的軍隊,便越是不可能犯輕敵的錯誤,蕭東煌的這支北魏軍隊很清楚,當自己守護的城內都開始四處著火,還在抵抗的南朝軍隊的士氣,將會低落到極點。
此時需要一場暴雨,不止可以熄滅火焰,而且能夠將整個戰場籠罩於視線不清的雨霧之中,換取一些喘息的時間。
然而昨夜的雷暴卻似乎連空中的水汽都被驅散,天空一片晴朗。
這一環扣著一環,似乎都在對方的計算之中。
……
林意接近這座城的時間要比陳盡如更晚一些。
當他真正接近這座城,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聲時,這座雄城大半都已經在燃起煙火。
許多房屋在燃燒,卻沒有人有閒暇能夠去撲滅。
他呼吸之間在風中嗅到的氣味更多的不是燒焦的味道和血腥味,而是一種濃厚的食物香味。
那是糧倉在開始燃燒時特有的味道。
這座城裡應該有比他想像得更多的糧倉。
「北邊,我們從北邊進。」
「我和你們不一樣,所以你們一開始儘可能的不要出手,只需要跟著我,除非有什麼東西能夠威脅到我。容意,你略微麻煩一些,你幫我收集好我的兵器。」
沒有人質疑林意的決定,三個人都沉默的跟在了林意的身後,即便是讓白月露來決定,她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雙方在北面城牆投入的軍力都是最少,此時南邊的戰鬥已經深入街巷,東段的城牆也已經徹底失守,而北面城牆上的戰鬥雖然激烈,卻並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
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便說明沒有強大的修行者存在,從這裡沖入,應該最為緩和,最沒有那麼快引起敵軍的注意,而且沒有人困得住他們,他們便能夠起到更多的作用。
……
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並不意味著沒有北魏修行者的存在。
一名身穿鎧甲的北魏修行者坐在城牆上一架已經損毀的弩車上,雙手撐頜,似是有些無聊而又譏諷的看著城牆上那些眼中都帶著絕望的南朝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