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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外界流言的那樣,青梅竹馬,締結良緣。」

  「梁先生想說什麼?」外衣上沾濕的雨水都快被暖氣烘乾了,她才捨得正式朝他說了第一句話。這些年,她都只喊他梁先生。

  「說嘉勉的錯付。」滿心滿意地走進了生意人家的安置里去,單單看她今日的境況,未必過著掌上寵的日子。

  嘉勉亦如從前的細緻,飲東西前,習慣拿濕巾揩到唇上的口紅。雙手指上光禿禿地,眉眼淡成水墨一般地匯他一眼,唇邊細微嘲諷,「我從來不想過什麼掌上寵。」

  「也清清楚楚知道他的過去。」

  「誠如梁先生所言,我當年之所以沒有回去,僅僅因為我不知道。」

  不知道斷了的繩索如何銜接起來,她不是個會張口的人,更不會在自己囹圄時去求一個不相干的人。

  周軫那時候於她,就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你最後嫁給了這個不相干的人。」

  梁齊眾見到的嘉勉,依舊從前的遺世感,她從前眼底里的溫柔只會對著她的貓,笑起來一盞淺淺的梨渦,比她手裡的小畜生更沒煙火氣。他說過,嘉勉像一隻沒了心的小狐狸。

  小狐狸終究歸山去了,山隱里有她醒不來的夢。

  而她這次甘之如飴。那人唯一的籌碼就是在她年少無知的時候,釘在她一窮二白的天幕上,像海上升起的明月,黑茫茫里,只有他亮著。

  是籌碼也是紅利。

  「嘉勉,你總是落到別人的圈套里去。」

  「你父親那棟房子我知道保不住了,只想在它分崩離析前,單獨見你一面,

  告訴你,其實挺後悔的,後悔當年隨季漁去桐城。如果不去,就見不到那個失怙的姑娘。

  更不會眼睜睜看著她一身刺的長大。」

  冷不丁地她活成了個大人。

  通身的固執與冷漠。梁齊眾時常設想,這樣的姑娘,好端端地留在父親身邊教養,留在倪家的社交圈裡,她該是最美好的淑媛。

  可惜,事與願違。

  她活生生被一個個私心吞噬掉了,其中包括他梁齊眾,他從不辯駁。

  只希望,嘉勉是她自己的。

  這是他今日撥空來找她僅有的目的,「你能回來這裡更好,起碼我和你之間,總不是我淪為異鄉人。」

  是旅客總要歸去。

  「梁先生,你還愛你太太嘛?」梁齊眾自顧自地說了許多,嘉勉不設防地浮出這麼一句,像從前筒子樓里時常停電下慣用的蠟燭,穿堂風一掠,火燭忽閃了下,你以為她熄掉了,下一秒,她重新跳躍了起來。

  燃燃照亮了一間屋子。

  嘉勉知道的是,他早已和太太分居。當初婚姻也是父母之命。

  然而,一紙捆住的是兩個活生生的人。不撕破,總是有餘地的,這餘地有利益有私心,總總。

  嘉勉問他,你還愛你太太嘛?

  或者反過來,「你太太還愛你嘛?」

  她覺得是愛的。因為自己的日子,就像自己嘗的一杯水,旁人再說,都沒他們自己飲入口裡,知道是什麼滋味。

  「或許梁先生不信,我也不需要外人信,是圈套也好,是陽謀也罷,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因為那杯水我親自嘗過,他愛不愛我,我能感受得到。」她也從來不做別人的眼睛和耳朵。

  至於其他,願賭服輸。倘若哪時哪日,她的婚姻也走到犄角旮旯里去,死局就當活局解,怎麼來的,怎麼去。

  到此,嘉勉的話說完了,她從手袋裡抽出一張紅鈔票,付她和鄰桌小旗的兩杯咖啡錢。

  她緩緩起身,去前,二十六歲的倪嘉勉正式朝梁先生背後的家庭說抱歉,無論如何,她有難辭的錯。

  「您和我母親那裡,我想,我今後都不會再有任何緣故碰面了。只能最由衷地祝好。」不牽不掛的祝各自安好。

  如同她起身遺落在這裡的一塵一燼,落下了就落下了。

  「嘉勉,」還在座位上的人喊即將轉身而去的她,「我從前送你的那幅畫,你看都沒看過。」

  「畫的是……」

  一襲素衣的嘉勉,終究把話戛然在掩門之後。

  *

  回去的高速上,擋風玻璃上逐漸有柳絮一般的白落下來。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可惜在江北。

  江南未必有。

  這輛車子一向是嘉勉在開,小旗調開音響後,手機藍牙自動接駁到車載上去了。

  以至於周軫打電話來時,屏幕上跳出周軫的名字,小旗比後面的嘉勉先嚇了一跳。

  嘉勉接通後,車載通話的聲音清楚到如同在耳膜上打鼓。

  他問嘉勉,「怎麼樣?結束了嗎?」他那頭有疊重的人聲,他跟嘉勉解釋,在開午餐會議。

  「嗯。」

  「哭過?」某人的聲音擱在會議室里是極為蔑視的私語。

  「嗯。」嘉勉坦然地承認,她也沒想瞞著他,因為她不說,待到小旗回去說,那味道就變了。

  這也是他讓小旗陪她來的目的。

  許多事不言不語,不代表不存在。

  嘉勉覺得今日自己是個擺渡者,擇日不如撞日,她想把一切都擺渡過去。

  「周軫……」

  那頭,周軫才從會議室下來,陳雲說,有家畫廊給周先生送了幅畫。

  說是轉交給周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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