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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說得都對。」宋其志笑呵呵道。
罐頭廠的工人宿舍並非單獨的,而是跟其他國營廠的工人宿舍混在一起。一大片筒子樓,由政府安排分配,70年代的時候還屬於近郊,但現在已經變成城市邊緣地帶了。
宋其志開著普桑回家,鄰近住宅時,不斷有人跟他們打招呼。
沒車庫,車子就停在樓下。
宋維揚跟著大哥剛剛下車,就見一人提著七巧杯罐頭過來。
「宋廠長好,小宋廠長好!」那人笑著打招呼。
宋維揚低聲問:「這誰啊?」
宋其志不屑道:「國營酒廠的生產科長,咱爸收購酒廠的時候,把他擼下去過。你忘了?他還跑咱家來鬧呢。」
「沒印象了。」宋維揚當然記不得,這對他而言,屬於幾十年前的小事兒。
宋其志冷笑道:「喲,這不是周科長嗎?好久不見啊。」
那人尷尬道:「什麼科長啊,我現在連車間組長都當不成了。姓鐘的不是東西,酒廠的幹部被他換了一個遍,要麼是他親戚朋友,要麼就給他送了不少錢。還是老宋廠長好,有本事的就上,沒本事的就下。我雖然被老宋廠長降職了,當時不服氣,但過後就服氣了。老宋廠長辦事公道,也不記仇,姓鐘的拍馬都趕不上。」
聽到那人說自己老爸的好話,宋其志總算看著順眼了些,問道:「你這是來送禮的?」
那人指著樓上:「我老丈人住這兒。」
宋維揚突然問:「酒廠被鍾大華折騰得不輕?」
「可不是嘛,」那人氣憤道,「老宋廠長定下的規矩,被姓鐘的全搞亂了,又回到好幾年前的樣子。現在酒廠上班都磨洋工,有的乾脆上午來露個面,下午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宋其志驚訝道:「都不管的?」
那人苦笑道:「怎麼管啊?幹部都是鍾大華的親戚朋友,他們帶頭違反規矩,下面的工人還不跟著學?上個月,酒廠丟失了幾百箱特曲,聽說就是鍾大華他妹夫幹的好事。結果你猜怎麼處理的?保衛科全部被罰款,普通工人也全被扣獎金。我日他個祖宗的,那天老子都沒輪班,莫名其妙就被扣了獎金。」
宋維揚樂道:「照這麼下去,最多幾年時間,酒廠就會被鍾大華折騰垮。」
宋其志鬱悶道:「那可是咱爸咱媽的心血!」
等到那人上樓,宋維揚突然說:「看著吧,等爸出獄那天,我就能把酒廠給要回來!」
「真的?」宋其志正色道。
「真的。」宋維揚語氣肯定。
兄弟倆並肩上樓回家,大嫂已經煮好飯菜,正抱著侄子在看電視。
「你們回來啦,快坐下休息會兒。」大嫂把孩子交給宋其志,自己跑去廚房拿碗筷。
宋維揚很享受這種氣氛,這輩子,大嫂就安心做她的家庭主婦吧。不用帶著一兩歲的兒子,在外面辛苦進貨賣貨,回家還要照顧精神失常的婆婆。
「呀呀!」小侄子趴在宋其志懷裡,揮舞著手裡的玩具傻樂。
宋維揚突然生出惡趣味,把侄子的玩具搶了,頓時招來一陣哇哇大哭。
「你有病吧。」宋其志哭笑不得。
「逗著玩,你看小超哭起來聲音多洪亮啊。」宋維揚樂呵呵道。
把玩具還給小侄子,哄了好一會兒終於安生,大嫂已經把他們的飯都盛好了。
剛坐下刨兩口,突然響起敲門聲。
大嫂連忙去開門,見到外面站著個陌生女人,疑惑道:「你找誰?」
「這是宋廠長家吧?我是省城來的,《蓉城晚報》記者,」盧慧珍說,「真是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但我只有半天的採訪時間,今晚還得連夜趕回省城。」
「啊,原來是記者同志,快請進,」大嫂扭頭喊道,「其志,揚揚,省城的記者來了!」
第045章 【編故事】
以記者特有的職業習慣,盧慧珍迅速打量著客廳。
昏暗,狹窄。
幾平方米的地方,擺著一張八仙桌,兩個男人正圍坐在桌子前吃飯。隔得不遠便是一張鋼絲床,床上坐著小孩兒,床下明顯堆了許多雜物。
八仙桌、板凳和鋼絲床,已經占用了客廳大部分面積。還剩一些邊角區域,則放著幾個陶土罈子,那些應該是泡菜罈,西康省不管城裡還是農村,家家戶戶都會自己做泡菜。
客廳里最值錢的物件,便是那台21吋大彩電了,沒有電視櫃,只能擺在八仙桌靠牆的那邊。
這就是喜豐罐頭廠宋廠長的家?
盧慧珍瞬間各種腦補:什麼國營廠長艱苦樸素,一心帶領工人致富;什麼國營廠長舍小家為大家,讓工人先富自己後富……
多好的新聞素材啊,多好的宣傳典型啊!
由於急匆匆趕來,盧慧珍甚至都不知道,喜豐罐頭廠其實是一家私營企業。她更不知道,光是宋維揚的電腦就要2萬元,只不過暫時放在廠長辦公室里。鋼絲床底下還有一輛價值1400元的山地自行車,只因客廳太窄,放外邊擋路。
「宋廠長,你好,我是《蓉城晚報》盧慧珍,特地來採訪你的先進事跡。」盧慧珍直接找上宋其志。
「你好,你好,」宋其志端來一張板凳,笑道,「盧記者請坐,家裡太窄不方便,你別介意。」
盧慧珍說:「怎麼會介意?這說明宋廠長不被金錢物質所迷惑,一直保持著艱苦奮鬥的優良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