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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著她那用琉璃蝴蝶簪挽上的烏髮,竟是一時出了神。

  他聽得她輕聲道:「趙公子,傳聞不可盡信罷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特別的女子。

  而後相逢,卻是夏雨如簾,於驚鴻樓巷尾。

  他坐在台階上,他的衣衫被浸濕了大片,手腕上是徹骨的寒意。

  卻見得一把傘為他擋住了些許。

  抬頭望去,卻是一個出他意料的人。

  是王家的嫡女,王琅嬛。

  她的侍女正惱怒地瞪著他。

  她的神色卻是平靜得如同一片雪。

  「不必你的施捨。」他嗤笑。

  她的衣袖微微一動,廣袖間是海棠花開。

  他靜默了須臾,心內嘆道,見了兩回了,竟都是海棠。她是鍾情於海棠麼?

  她只用那雙漆黑的眼眸望著他。

  仿佛洞察了他心裡最為卑劣的一面。

  他憶及驚鴻樓內她一席話,心內又陡然升起了一絲忌憚,只冷聲道:「你這王家嫡女是如此不知檢點麼,見了一個俊俏的皮囊便借傘了?」

  「公子說笑了。我不過是憐惜這些雨罷了。」她將傘放到了台階處。侍女為她撐起了另一把傘,她低聲道:「畢竟,這些雨,淋在了公子這般人身上,才是真真的污濁了。」她雖是微笑,眸底卻是顯而易見的譏諷。「還不如讓其悉數落在我的傘上。」

  他聞言心下惱怒,卻又不禁去看她的神情。

  那油紙傘下,她的眉間也染了些許煙雨的霧靄,膚白如玉。

  那一彎面紗輕輕淡了她的唇色。

  「是麼?那敢問王家小姐,你又為何撐傘?若以此同理,你莫非是自己意識到了自身污濁不堪,便以傘相遮了?」

  「趙公子糊塗了。」她微微一笑,道:「我與你是不同的。」

  「同是東楚子民,有何不同了?」他笑了笑,

  他想,這一反諷而上,必定會令她啞口無言了。

  畢竟,這可是一頂皇權的帽子。

  「趙公子是說的是,你我皆是東楚子民。只是這子民里卻可分為兩類。」

  錦衣與寒門?

  她王家是書香門第,他趙家卻是寒門起家了。她是想以此諷刺他麼。

  他心內惱怒之意更甚。

  卻聽得她斂眉溫和道:「一類是下雨時,會撐傘的聰慧之人。一類是下雨時,不會撐傘的愚鈍之人。我常是擔心這雨會沾染了愚鈍之人的濁氣,便以傘相借。」

  「我和趙公子的不同之處便在此了,我可不是下雨亦不會撐傘的愚鈍之人。」

  如此一番玲瓏心思,他卻是無言了。

  他只怔怔的望著她。

  那衣袂上的海棠恍若被雨水浸潤,愈發嬌妍。

  「如此,這傘,趙公子,是收,還是不收呢?」

  「收了。」他嘆息道,他終歸是有些難以奈何這女子了。

  他望著她廣袖翩然間露出的半截皓腕,

  海棠交映,簇生頹靡。

  他想,這樣的一雙手,若是為能為他雕繡衣飾,

  便所當其值了。

  然而,他卻是清楚,他與王琅嬛是無法的。

  他父親趙泓早已窺視知縣之位已久,王家與趙家終歸是有撕破臉面的一天。

  而那一天卻正是宣御門之變後。

  太子宮衡為恭王蕭璟所殺。溯王宮徹勢起。

  他父親趙泓所效忠之人便是溯王宮徹,而王清彥所效忠之人卻是太子宮衡。

  不僅僅是知縣之位相爭,便是皇權爭鬥,王清彥以及王家也必被除之。

  不久,他便知道了趙泓的全盤計劃,借除寇名義而借兵,屠戮王家,不留活口。

  可他要保住那個女子。

  而今之計,他唯一所想到的,既能讓她活下來,又能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便是令她懷上自己的孩子。

  於是,他姦污了她。

  他仿佛又回到了越氏死亡的那天。他看見了王琅嬛那雙眼睛,依舊是那般澄澈,卻並無一絲波瀾,也並未倒影他的身影。只餘下了一片冷漠。

  縱使這樣,也無妨,只要王琅嬛還在他身邊,只要王琅嬛還活著。

  他以為,這樣便可以永遠把王琅嬛留在自己身邊。

  可他終歸是算漏了他的父親趙泓。

  待他回府後,他的父親趙泓與他說,王琅嬛自盡了。

  王琅嬛這般恨他,怎會這般輕易自盡?他始終未信王琅嬛會死。

  他未親眼見到王琅嬛的屍首。

  此時,他見到了一個侍衛。那個名叫楚離的侍衛與他說,王琅嬛還活著,只是他得殺了趙泓,楚離才會告訴他王琅嬛身在何處。

  他答應了楚離。

  為了見到王琅嬛,他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機會,他也將會不惜一切代價。

  即便是殺了趙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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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七年後,他於京兆尹府內見到了她,他卻未曾認出她。

  現下亦是大寒,雪依舊在下。

  大片大片的霜雪落於他的眉間,漸漸地,掩去了他的眉目,徹骨的寒意侵蝕著他的錦衣,可終究是無人再為他撐傘。

  那黑衣青年正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眸中是一片淡漠,那淡漠中卻又含了些許他所不明白的嘲諷與憐憫。

  劍刃抵住了他的脖頸,他已然分不清是雪所攜來的冰冷亦或是將死之人所感到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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