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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宴那一日,前往明玉山莊時,我先去了御書房。

  高裘守看我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恭敬,知我要見皇兄,連連側身。我進去後,發現皇兄沒在批閱奏摺,而是負手臨窗,似是在眺望遠處的景致。

  我眼尖地發現之前牆上裱起的道德經被撤走了,變成了一幅尋常不過的水墨山河圖。

  我屈膝行禮。

  「阿嫵給皇兄請安。」

  皇兄沒有回頭,淡淡地說道:「秋日宴你好好辦。」

  「阿嫵遵旨。」

  我動動嘴,還想說些什麼。皇兄又道:「朕乏了,你去明玉山莊吧。」從頭到尾皇兄都沒有扭頭看我一眼,他像是石化了一樣,佇立在窗邊,與外頭的景致融為一體。

  我沒有多說,應了聲「是」。

  離開御書房後,我坐上轎輦,宮人緩緩地往南門抬去。約摸走了一段路,高裘守追了上來:「公主且慢。」

  我讓人停轎。

  高裘守氣喘吁吁地遞上一錦盒。

  「公主,陛下說這是給公主的生辰禮,去年沒有給,今年補上。」

  我打開錦盒一看。

  是一對龍鳳鐲子,這是皇兄送我的第六對。

  .

  秋日宴辦得很熱鬧,所有賓客盡興而歸。

  我將明玉山莊的侍婢和小廝都支開了,只留下肉團一人。這兒是我平日裡在明玉山莊歇息的院落,冬暖夏涼。

  我問:「都準備好了?」

  肉團答道:「公子在外面接應。」

  我閉了閉眼,說道:「點吧。」

  肉團劃開火石,一簇小火攀上窗紗,不過頃刻間,屋裡便燒了起來。肉團從床底拖出兩具屍首,我將髮髻上的金簪遞給肉團,肉團戴在其中一具與我身形所差無幾的屍首上。

  濃煙嗆得肉團猛咳嗽,她沙啞著聲音說道:「公主,走吧。火勢越來越大了。」

  我「嗯」了聲。

  行到屋外時,我聽到屋樑倒塌的聲音,轟隆隆的,所幸周遭宮人早已被我支得遠遠的,如今火勢已大,已然進不去了。

  肉團扶著我迅速撤離。

  明玉山莊後門的侍衛早已換成了我所信任的人,而門外,我知道君青琰在。

  我停下腳步,回首看向沖天的火光。

  恍惚間,我想起了兒時與皇兄的戲言。

  彼時我剛及豆蔻,梳著丫髻,捧著話本好奇地問:「皇兄皇兄,為什麼他們要縱火假死?」

  皇兄瞥我一眼:「這些話本少看為妙。」

  我道:「以後阿嫵假死的話,也縱一場火。然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溜出去吃肉了!」

  皇兄無奈地道:「說什麼傻話,你是朕的阿妹,朕不可能讓你死。」

  ……

  我想那時的皇兄所說的定然是真話。

  他不捨得讓我死。

  他一直都很疼我。

  所以我才會拼死賭一事,賭他捨不得,賭我們二十多年的兄妹之情,賭他不忍心。就如同我知道真相時,我能怪周雲易,卻不忍心怪皇兄。

  無論他殺了多少人,可他還是疼我的皇兄。

  我一直知道自己勝券在握。

  從回宮的那一日起,皇兄沒讓宮裡的老嬤嬤來驗明我的處子之身,我便知這場賭,我不會輸。

  .

  後門緩緩地打開。

  大半年未見,君青琰容貌依舊,也跟我零星記憶中的君青琰絲毫差別也沒有。不過我倒是有些想念當初我第一眼見到的君青琰。

  芍藥滿園,少年郎臨花叢而立,穿著暗紅金邊繡有五爪團龍的衣袍,刻意板著張臉,威嚴地說:「今日起,皇宮便是你的家,朕就是你的家人。」

  彼時我才四五歲,懵懵懂懂中,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袖,仰起下巴,眨了眨眼,稚聲稚氣地喊了一聲——「爹。」

  周遭宮人嚇得腿兒都在抖。

  少年郎面色青黑:「朕不是你……爹。」

  我道:「娘。」

  似乎有宮人昏倒了,少年郎無奈地道:「你要喊朕陛下。」

  我似懂非懂地應聲。

  過去的四個二十五年,我與他之間儘管曾經有過嫌隙,但從頭到尾,他眼底只有我,而我眼底也只有他。而這一個二十五年,我白得了一個皇兄,與他分開了足足二十年,雖有錯過,亦有遺憾,但我們還有千千萬萬個二十五年可以彌補。

  這一世,是我欠了他。

  我動動嘴:「師父……」

  他道:「你我之間無需說這些。」

  他對我微微一笑,笑得不太好看,不過我早已習慣。他還是穿著淡青衣袍,袍袖上的翠竹早已磨平,那是我上一世給他做的衣裳。

  我跨出門檻。

  他伸出手。

  我道:「阿琰,我再給你做一件衣裳吧。」

  ☆、第五十二章

  我哇哇大哭。

  「爹!爹!爹!我要吃糖人!」

  爹面無表情地看我:「我不是爹,別哭了。」

  「娘!娘!娘!我要吃糖人!」

  娘繼續面無表情地道:「我也不是娘。」

  「師父!師父!師父!我要吃糖人!」

  師父面色終於有所鬆緩:「好了,莫要再哭了,為師給你做糖人。都這麼晚了還吃糖人,容易爛牙。」

  我連忙說道:「我吃完糖人後會乖乖地漱口。」我笑嘻嘻地摟住師父的胳膊:「師父最好了,我最喜歡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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