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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萬中笑了幾聲,捏在指間的長針微微顫動著,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激動。

  高懷仁的藥引子少不了各種毒蟲,他跟著他學了這麼久,早對處理這些毒物得心應手,兩尺長的蜈蚣不是沒見過,對付斑蝥、馬蜂這些小蟲更是不在話下。

  這一次,和以前沒什麼分別不是嗎?因為他面對的,並非是一隻索命的鬼手,而是......

  心頭的負擔徹底卸掉了,周萬中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放鬆了下來,他又將五斗櫥使勁搖晃了幾下,晃得它「咯吱」作響,差點就要散架歸西了。

  「小乖乖,出來吧,」周萬中改變了語氣,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積蓄了幾天的憤怒便沒有那麼洶湧磅礴,把胸口脹得發硬發疼了,他笑著,「出來吧,我等了你好久了。」

  「父親,你在做什麼?」周豫豐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周萬中皺著眉扭頭,沖兒子做了個「噓」的手勢,再次旋過頭望向櫥子下方那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時,他覺得自己的耐心終於流失乾淨了,剩下的,是一腔急不可耐的衝動。

  「不願意出來嗎?」笑意從周萬中臉上消失了,他慢慢站直了身子,雙手抓握住五斗櫥的邊緣,將這幾日堆積起來的急躁和不安集中在手心,把那口本就在勉力支撐的破櫥子猛地朝前一拽。

  五斗櫥轟然傾倒在周萬中的腳邊,掀起的灰塵朝上方騰起,化成一股淡淡的灰煙,襯得他仿佛在騰雲駕霧一般。

  「父親,你這是在做什麼?」周豫豐一條腿已經跨進門檻,他不解地看向前方,一時分辨不出周萬中是不是真的瘋了。

  「豫豐,豫豐你知道殺人的是什麼?」聽到兒子的問話,周萬中忽然開始狂笑不止,上氣不接下氣,唾沫星子從嘴角噴出,腰都因為這個笑微折了起來,像掛在天上的那彎半月,「你們......你們一個個都說是冤魂索命,說高懷仁死了十幾年,還不願意放過我,說我害死了他一家,他現在要將我們一家害死......可是你們一個個都是被豬油蒙了心的,沒看出來這奪命的東西其實是一隻蜘......」

  他忽的收住話頭,臉上的笑容也在剎那間凍住了,目光卻順著身體滑下,落在自己的襠部。

  一隻比手掌還要大一些的蜘蛛趴在那裡,身上瑩著一層綠光,遮住了頭上那一對烏漆漆的眼睛。

  它真像一隻手啊,一隻被埋了十幾年,枯得沒有一絲肉的手,若非他還殘存著一絲理智,若非他曾幫高懷仁從南邊來的蠻子商人那裡買過幾隻風乾的大蜘蛛,他也不會知道,這世界上,還存在著這麼一種毒物。它們長在濕熱的叢林中,偽裝成一片綠瑩瑩的葉子,吸引獵物,然後將鋒利的毒螯刺進獵物的體內,麻痹神經,讓毒液流遍獵物的全身。

  「這玩意兒厲害,被它刺一下,就會產生幻覺,大腦的緊張會加速毒素在血液中的循環,莫說小的動物和昆蟲,放倒一個大活人都不在話下。」高懷仁當時看著剛買過來的幾隻毒蛛,搓著手激動不已,「可是風乾做藥用處可就大了,阿忠,你可要小心將它們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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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真兇

  「是,老爺,阿忠一定將它們收好了。」

  周豫豐聽到父親喃喃說出這麼一句自己聽不懂的話來,然後,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周萬中將手中的花柄針對準了自己的襠部,深深刺了下去。

  「噗嗤」一聲,紅色和綠色一起噴濺出來,兩種最是相衝的顏色,交雜在一起的時候,卻化成了一股濃稠的暗棕色,淅淅瀝瀝流了一地。

  周萬中倒了下去,腦袋磕到櫥腳上,「咯嘣」一聲,以一個極怪異的角度歪向一側的肩膀,不動了。

  「父親。」周豫豐驚得大叫了一聲,連滾帶爬撲到柴房裡,朝周萬中跑去,可還未跑到周萬中身邊,卻忽然感覺到一陣毛毛的觸感,擦著腳踝過去了。周豫豐嚇得一個激靈,扭頭看時,只見那隻綠瑩瑩的毒蛛已經跑到了門邊,兩條長腿攀住門檻便越了出去。

  它的胸腹處,還插著那根花柄針,綠色的血從傷口處滲出來,灑在地上,像一條綠色的緞帶。

  周豫豐愣住,一時不知該先查看父親的傷勢,還是去追那隻尚未死透的始作俑者,好在院門外人影一動,幾個小廝聞聲過來查探,於是他讓他們去照顧周萬中,自己則循著地上的綠線,火急火燎跟了上去。

  蜘蛛在青石板路上爬行著,雖然歪歪扭扭,但速度卻不慢,周豫豐差點跟不上它,好在,有那條逶迤的綠線引路,他才沒有跟丟。

  只是越朝前走,周豫豐的步速卻愈發地慢了下來,蜘蛛已經從幾間院落前穿行而過了,前面,就只剩下一間院子,他最熟悉的一間院子。在那裡,他曾種下萬千情絲,也曾許下一生一世,他甚至曾親手在那間院子裡栽下了一株梅,只因為,那院子的主人即便笑起來,眼睛裡也總是盛著寂寞和清冷的,就像冬季獨自開放的盞盞梅花。

  可是現在,醜陋可怖的毒蛛卻衝著那間院子去了,周豫豐之所以跟著它,沒讓下人們幫忙將它打死,就是想看看,它要逃往何處。它總不會是憑白出現在周家的,酒釀餅中的紙錢,寫著大黃和人參的靈牌更不可能是被一陣大風颳過來的,它們背後,都籠著一個人影,那個人的動機他不知道,但是目的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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