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窗戶下面縮著一個人,湖藍色的裙子,滿頭珠翠被燭光映得迷亂人眼,他知道她是誰,這件衣服是她走失前的那一天剛做好的,用的是老佛爺親賜的「仿真繡」,衣服上的每一朵玉蘭花都細薄勻淨、灼灼生輝。

  「子瞳,你終於回來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趙文安身子晃了幾下,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那個蜷縮在窗台下面的身子還是少女的體型,可是,可是她已經失蹤了十年了,這十年,她怎會分毫沒有長大,除非......

  趙文安朝後退出兩步,可那人影卻忽然立直了身子,就像以前一樣,將兩手摁在窗棱上,半個身子探進窗內,沖他莞爾一笑,輕聲道,「父親,我回來了,您高不高興?」

  他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如果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子瞳的話。可是,趙文安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不是子瞳,即便偽裝得再像,像到連每一根頭髮絲都一樣,她也不是子瞳。

  她們的區別在眼睛,子瞳那對眼珠子是活的,而面前的這個,眼睛卻是死的,不是呆滯,而是因為裡面含著沉沉的死氣。不僅如此,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數條水波從她的身旁漾開了去,她就像被罩在了一口肉眼看不見的水箱中,整個身子都隨著水的波動飄飄晃晃。

  「你是......」縱使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趙文安還是不免心悸,初見的驚喜已經消失無蹤,現在他心裡盛著的,是此生從未曾體驗過的感覺——恐懼。

  可就在這個時候,後心處被猛地一扯,他朝後倒去,跌坐在地上。身子猛地一抖,他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書案前,桌角的蠟燭快熄滅了,明亮的火焰竄得很高,刺痛了他的眼睛。

  原來,方才竟是一個夢嗎?趙文安扭頭朝窗子望去,沒錯,兩扇窗戶閉得緊緊的,周培的影子映在窗紙上,像他心頭那片依然沒有散去的恐懼。

  後來,當被這個夢糾纏了數月後,趙文安開始嘗試著去理解自己的兒子:他第一次知道了恐懼的力量,也發現哪怕是自己,這個有著不可摧毀的毅力的人,在面對某些不可知的事情時,也是會怕的。

  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怎能去苛責子邁?或許他只是比自己更敏感,所以便先他一步體味到了恐懼的滋味。

  因此,在時隔多年,又一次見到子邁的時候,趙文安心中多了幾分愧疚。而這份愧疚,在他發現子邁極力在他面前證明自己時,愈發地膨大了起來。

  ***

  「心變了,人也就不是那個人了。」趙文安想著修鍾人的話,腳下已經走出了院子,來到了古塔旁邊。只有周培一個人站在這裡候著他,青塔胡同過於狹窄,轎子進不來,幾個轎夫便都在胡同口守著,沒有跟進來。

  「老爺,不成嗎?」看到趙文安手裡依然提著一袋子的碎片,周培忙上前問了一句。

  趙文安搖頭,垂頭看向手中的布袋,「不行,芯子已經碎了,除非換鍾芯,否則是修不好了。」

  「這事不難,您吩咐下去,難道還有找不到的東西嗎?」周培似乎鬆了口氣,伸手接過布袋。

  「你不懂......」

  趙文安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身後的院門忽然不合時宜地「吱呀」了一聲,將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門開了一下,露出一條被黑色填滿的縫隙,又輕輕地合上了,嚴絲合縫,仿佛從來沒有打開過。

  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嗎?趙文安屏息凝氣,死死盯住大門。門裡面傳出修鍾師傅擦拭鍾殼的「嚓擦」聲,那位老人家已經重新開始修鍾了,他隻身一人,沒有幫工,也沒有家人,那麼,院中站著的那個一襲黑衣的人,會是誰呢?

  一陣風撞到兩人背上,將他們被汗浸濕的衣服瞬間吹了個透涼。趙文安眼睛微微朝後面一斜,沖周培小聲說道,「方才我進去後,還有人進入這間院子嗎?」

  「沒有,奴才一直守在這裡,並未看見任何人過來。」聽到趙文安略顯緊張的語氣,周培感覺自己的心臟使勁縮了一下,又用力膨脹開,在胸腔里重重地跳動,一下一下。

  ------------

  第十五章 兇案

  「老爺,咱們還是走吧,奴才覺得事情有些古怪。」周培勸趙文安快走,朝里朝外對老爺虎視眈眈的人可不少,這裡有隻有他們兩個,若真有什麼事,周培怕自己應付不來。

  趙文安點了下頭,步子一轉就朝胡同外面走,可就在這時,院內忽然傳出一聲驚呼,緊接著,便是「砰」的一聲悶響,隨後,一切都沉寂了下來,除了「嗚嗚」的風聲,便是修鍾人擦拭鍾殼的「嚓擦」聲,那位年近古稀的匠人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到,還在機械地重複著手裡的工作。

  趙文安卻停住步子,稍頃,他忽然調轉方向,大步朝院子走去。周培心中大驚,但以他對趙文安的了解,知他這麼做必有原因,所以也不出聲阻止,只快步跟了上去,擋在趙文安身前,先他一步推開院門,走到了院子中。

  面前是一爿巴掌大小的四合院,沒有照壁,所以院中所有的景象便一目了然了。可是即便如此,周培卻還是沒有看出來西屋檐下那個圓墩墩卻套著官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直到趙文安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兩個字——「陰手」。

  「陰手......」

  周培跟著重複了一遍,下一刻,卻瞪大眼睛,將整個身體擋在趙文安身前,五指一抻,指縫中已多了四枚閃著銀光的毒鏢。他的目光從院子的每一處掠過,越看就越心驚:那人的頭顱、四肢散了一地,還有一條腿掛在院子裡那株枝條疏落的大柳樹上,被風一吹,晃蕩了幾下,又從高處跌落在地上,噴濺出一片細細的血漬。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