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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這段心事折磨著它,就像他自己那段回憶一般,除非到死,否則永遠都不可能摘除。所以,他對它不可避免地產生出一段惺惺相惜的情愫來,它來得這般猛烈,如排山倒海,他長到二十,竟是第一次經歷。

  這種心情,哪怕當初在小午身上,也是沒有的。

  「公子,你鍾意的到底是哪一個?」前兒夜裡寶田問他的一句話再次飄進他的腦海,「穆姑娘,還是......還是大神仙?」

  那晚,滿天都是璀璨的星光,他在那碎鑽一般的星斗下面,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所念所想的,既不是一身靈氣的小午,也不是叱吒風雲的大神仙,他喜歡的是眼前的這個人:它好面子,嘴巴上從不服輸,可是偏偏蛟龍失水,受那和尚掣肘,半分也施展不開。它驕傲又失落,強大又脆弱,他卻能看透它的心,一絲一縫,都看得清楚透徹。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桑和穆小午徹底分開後,就不存在了吧?它是他的一段回憶,一個夢,他明知道它會消失,卻不能也無法阻止。

  趙子邁朝後看了一眼:桑現在還坐在馬上,斜眼瞅著又一次下馬的穆瘸子,穆瘸子在看猴戲,那隻猴子穿著件花花綠綠的衣裳,爬到高竿的頂上,倒豎蜻蜓,在贏得一陣掌聲後,它翻身下來,拿著只鑼,將它翻過來,像一個碟子一般,捧到圍著圈的人們面前。

  穆瘸子大方地朝裡面扔了五個銅板,聽到「噹啷」的脆響後,他故意拿眼睛去斜已經愈來愈不耐煩的胡太醫,嘴角攢著抹得意的笑。

  胡太醫心中已經氣急,礙於身份卻又不能與他計較,只能裝作沒看見,將眼睛瞟向別處。趙子邁瞅著他強自忍住怒氣的古怪模樣,心中不禁覺得好笑,方想再替穆瘸子添一把火,眼睛卻忽然瞟到路旁邊的畫攤子。

  江杉父子今天都在,只是,兩人看起來都有些奇怪,明明站在一起,卻背對著背沒有任何交流,像是一對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可趙子邁卻沒有在他們身上多留心,他的目光現在被畫攤上的一摞年畫吸引住了,他沒見過那副畫,江濱送過來的那些人物像中沒有她,可是現在,她卻出現在江家的畫攤上,且數量之多,幾乎占據了一半的畫攤子。

  是個年過古稀的老婦,花衣裳,頭頂扎著雙垂髻,臉上那抹充滿了童真的笑使她看起來異常親和,就像他和她已相識了多年一般。

  趙子邁看著她,畫攤上那十幾個老婦人便也盯住他的眼睛,眼中含著脈脈溫情,濃得化不開。

  但怎麼可能呢?就算他江濱有神力相助,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上午的時間,就畫出這麼多年畫來吧?還是......同一個人......

  趙子邁心頭的疑問像被海浪推舉著,越翻越高,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城門處走進來一個人,貼著牆邊,步履蹣跚,走得歪歪扭扭,像沒有重心似的。

  這個人他認得,因為今天早上,他跟著張耀忠等一大群人,先他們一步出了大名,返回京城。

  可是這個張耀忠的貼身隨從,現在不知為何,卻又一個人折返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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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棺

  趙子邁的目光緊隨著他,可就在這時,那隨從忽然停下步子,朝趙子邁的方向轉過頭來。他沖他一笑,那笑容,竟和年畫上那位老婦一模一樣。

  這樣和氣的笑,卻讓趙子邁背後陡然冒出了一股涼意。

  「你......」

  他沖那人抬起手,方想開口說些什麼,肩膀上卻被人輕輕一拍,回頭的那一刻,一股咸腥的海水撲來,把他的頭髮衣服全部打濕了。

  身後沒有人,卻是一片蒼茫的灰色的大海,海面上方飛著幾隻海鳥,偶爾嘶著嗓子叫上一聲,便似又增添了幾分寂寥。

  正茫然不知所以,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囂,於是,他不得不又一次轉頭回去:他看到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拿著火把和鑼鼓,在不遠處的砂石地上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圈,一個個不敢靠近中心,卻又在那裡探頭探腦,不願離去。

  他們似乎在爭論著什麼,聲音被海風吹散了,他聽不真切。

  趙子邁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前去看個究竟。他朝人群走了過去,剛邁出一步,天空便開始飄起雪花,從星星點點到漫天飛揚仿佛只在一個剎那間。他於是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到自己的迷夢中,只是,他不知道這個夢是屬於誰人的一段記憶。

  「燒了吧,燒了化灰就都乾淨了。」

  「要是沒有她......那東西還不知要折磨我們到幾時......不然,還是厚葬吧,好歹給埋了,立個碑,良心上也能過得去。」

  「埋什麼埋,你方才沒看到她的模樣嗎?她在咒我們,咒我們祖祖輩輩不得安寧,這樣的人,留不得的。」

  「我倒有個主意......」

  趙子邁走到了人群邊上,但他知道他們看不到他,因為他只是個旁觀者。可是即便清楚明白地知道這一點,在看到被圍在中間的那個人的時候,他還是嚇得心「咚」地一跳,可偏此時,腳下又不小心絆到了一支已經滅掉的火把上,他於是朝前快走出幾步,整個人撲倒在潮濕的砂石地上。

  趙子邁正正趴在人群中檢,雖然他迅速地掩住了鼻子,但是惡臭還是陣陣飄來,順著縫隙鑽進他的鼻腔。那是腐爛的屍骨的味道,他以前不是沒有聞過,可這一次的味道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熏得他兩個眼睛淚汪汪的,嘴裡也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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