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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河

  想起這幾個字,蘇珊胃中又是一陣翻騰,將手帕抓得更緊了:她為何要帶著艾米來這個地方?她的家鄉那麼美,藍天碧水,連建築都充滿了詩意,她是哪根腦筋想不開,竟會來到這裡?

  念及此處,蘇珊踮起腳朝旁邊趙仔邁的窗子張望,窗戶裡面黑乎乎的,沒有點燈,顯然他人已經睡下了。她嘆了口氣,明天吧,最晚明早,她就要帶著艾米離開,決心已定,她絕不會再等了。

  院子裡的狗一直在叫,不是那種雄渾的有人撐腰的叫聲,而是「嗚嗚」的驚恐的低吠。

  可是顧玉尹卻不願意出去查看:不可能有賊,從他記事起就從未見過賊人,這裡家家都一窮二白,根本沒什麼是好被人惦記的。而且就算真的是賊,怎麼可能在外面徘徊這麼久,那道低矮的院牆別說成人了,就連半大的孩子也是擋不住的。

  既然不可能是賊,那麼外面的會是什麼呢?

  顧玉尹打了個寒戰,忽然想起了弟弟那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來。他不是沒有聽到村民們私底下的議論,他們都說:玉明犯了太多殺戒,所以被雷給劈死了。

  他在聽到這話時氣憤難當,玉明犯下的那些殺戒是因為誰?難道單單是為了顧家?他還不是冒著被官府抓住的風險替全村人擔下了這一切,可是現在他死得這樣慘,他們竟然在背後這樣議論他?

  顧玉尹心中當然是不忿的,所以他才用家中所剩不多的銅板到青州城去請了兩個招魂的過來,他要向村裡的人證明:玉明的死和他做過的那些事全然無關,和他們顧家做下的那些事全然無關。

  可是現在,在聽到那隻烈性子的狼狗久久未停的嗚咽後,顧玉尹心中一直堅定的信念卻開始搖搖欲墜,因為他知道自己家的院牆能抵擋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那還是兩年前,他救過一位饑渴交加昏倒在家門口的道士,給了他一碗水兩塊高粱饅頭,那瘦骨嶙峋的老道為表謝意,用沾著些許血跡的手掌在顧玉尹剛糊好尚未乾透的院牆上印上了一隻掌印。他當時還要動怒來著,因為牆面還未乾,就平白無故被人印上了掌印,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可是老道卻朝顧玉尹眉間看了一眼,一臉憂慮地說道,「這位居士,恕貧道直言,你眉心處怨氣浮動,若不加以克制,恐會要人性命,而且,」他頓了一下,朝身後寬闊平靜的玉河望了過去,接著道,「而且這地方,怕是一塊凶地,還是要儘快離開為妙啊。」

  「凶地?」顧玉尹很不屑地笑笑,「顧家世代都住在此處,我的根就在這裡,若是凶地,恐怕也不能延續至此吧?」

  老道搖頭道,「就怕運數盡了,哎閉目塞聽,多說無益啊,居士,只能請你自求多福了。這手印能護得了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更護不得這整個三坪村啊。」

  說完,老道就蹣跚著離開了,顧玉尹目送他遠去,然後將一層草泥糊在那隻血手印上。

  如今,在這個深夜,他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當年突發善心救了那個道士,若非如此,院牆外那個東西是不是就如履平地一般地走進來,鑽進房門,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他的床前

  顧玉尹用力吞了口口水,從被窩裡伸出手,在臉頰上用力拍了一下,將自己從那個荒唐的念頭中用力拽了出來: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膽小了?難道說,玉明的死是一根引火線,點燃了一直盤踞在他心頭的某樣東西,那東西就像深不見底的黑洞,一旦被打開了,便會無窮無盡地湧出來,直到將他整個人完全吞噬。

  不會的,他搖了搖頭,不會的,哪裡有什麼怨氣?即便有,也不應該來找他一人。他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這個村子,是為了更多的人能生存下去罷了,這道「雷」無論如何也不能劈在他身上,劈在他一個人身上。

  可即便這麼想著,顧玉尹卻仍然從被窩裡爬了出來,掀開被子後,他聽到身旁的妻子輕輕打了個噴嚏,便趕緊將被子替她重新掖好。

  他輕手輕腳下了床,摸黑走到門口,推開門來到院中。

  其實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他還沒有下定決心,可是當他走出屋門的那一刻,當嗅到玉河的河水散發出來的額腥味的那一刻,顧玉尹卻一下子堅定了信念:他要看一看,看一看院牆外面到底是什麼?因為那個東西,不僅可能是殺死玉明的兇手,也關乎到他的前半生。

  這麼多年,他做的事情,是正確的的還是錯誤的?他到底是個手染鮮血的劊子手還是身先士卒的英雄?

  他在院門前站定不動,旁邊的大狼狗看見主人,似乎多了點勇氣,開始朝院門的方向吠著,聲音不大,但是循著它的方向,顧玉尹卻看見了那個站在院門前的東西。

  透過狹窄的門縫,他看到了一雙腳,還沒有他的半個手掌大,明顯就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可是,這麼大的孩子,是不能站立起來的吧?何況,那雙腳上還布滿了黑灰,像被濃煙燻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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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天理暗報

  顧玉尹覺得心口像有什麼填著,壓著,箍著,緊緊地,連一口氣也不能出。他想握緊拳頭,可是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打顫,掌心凝聚了大量的汗水,怎麼都無法將指頭鎖緊。

  它來了,那個一直盤踞在心裡卻總被他刻意迴避的東西,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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