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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玄微輕聲道:「只是因為太初山高-聳孤寒,山外凡逢秋雨,山內必凝而作雪。」

  一點毛茸茸的邊襯在蕭倚鶴下巴旁,軟綿綿的,鼻尖呵著一點霧氣:「原來如此,我當是我殺過的人太多,連老天爺也度化不了這麼多冤魂,只好降雪昭示呢。」

  薛玄微抬眼看去,見他眼睛彎彎好似只是個調侃,但薛玄微心下卻微沉,立時打消他這種念頭:「你和他不一樣,他手上沾染的人命不能算在你的頭上。即便天意降罰,也與你無關。」

  「他是我種下的因果,是我魂散之時逃出去的一點心魔……他就是我本身,怎能說與我無關呢?」蕭倚鶴道。

  薛玄微手下一緊:「若非要如此論,那我亦是你的因果。六月飄雪也好,屍骸累路也罷,我都為你滌盪乾淨。這次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師兄離開我了。」

  蕭倚鶴踢著腳下的一塊石子,聞言瞳底盈起一汪暖意,喃喃念道:「我的因果……真動聽。」他突然踮腳在薛玄微頰邊親了一口,「我喜歡。」

  薛玄微眉心跳了跳。

  「小因果。將你帶上山的那天,我怎麼沒想到,你這樣的小東西竟然會變成拴住我的繩索。」見薛玄微一皺眉,蕭倚鶴便摟住他脖子,淡淡笑道,「放心吧,我情債都還沒有還完呢,怎麼會捨得不要你呢!」

  薛玄微胸中翻覆,最後千言萬語凝成短短的一句:「別去見惜之。」

  他見到朝惜之,定是為了取回封印在他體內的半顆靈元。那即意味著,蕭倚鶴已經做好了決定,要出去面對山外那群豺狼虎豹,去面對那個打著蕭涼名號四處為非作歹的惡鬼。

  這兩日,玄門齊聚山外,他們人雖進不來,靈信卻是一封封地發上太初,有質疑的、詰難的,好言好語相求的,亦有小宗山門來尋求庇護……翻來覆去不過是那幾句陳詞濫調。

  但更多的還是說太初為道門之首,理應以大局為重。

  在他們眼中什麼是大局?

  ——七十年前,他們以維護道門聲名為由,求蕭倚鶴出山一肩抗下數萬人命因果,過後又將他一人拋出以平民怨,是為大局;七十年後,刀懸頭上,他們責太初開山,交出宋遙以換天下大安,又是「大局」。

  這等大局何其荒唐。

  蕭倚鶴伸手入他內袖,將他悄悄攥緊緻青筋驟起的手指捋開,五指滑了進去與他相扣:「我若龜縮山中,避禍七日,看著他屠殺無辜之人,那麼我與他有什麼區別?」

  「可是……」

  蕭倚鶴叢袖中牽出他的手掌,貼在唇邊吻了一下掌心:「以此印為誓,無論發生什麼,這次我一定不會像當年那樣,再拋下你一個人了。好不好?」

  薛玄微感到一陣細密的熱意鑽進了手掌,他垂眸看去,只見一點金芒隱入了掌紋之中。還待要研究,手掌就被蕭倚鶴微微紅著臉翻了過去:「晚上一個人時再細看。」

  好說歹說,薛玄微才不情不願地帶他去往觀花峰。

  觀花峰不比扶雲峰冷寂,因為朝惜之身體一直不佳,薛玄微當年特意命人從地下引了熱泉,致這座山峰一年四季都鬱鬱蔥蔥,花團錦簇,也因此得名觀花峰。

  只是當蕭倚鶴扶著薛玄微的手跳下飛劍時,看到整座秀麗山峰,此刻都被籠罩在一個銅牆鐵壁般的法陣里,像是一座光華萬分的監牢。

  蕭倚鶴獨自走進去的時候,朝惜之正在埋頭理花。

  他彎腰摘下枯萎的葉片,腕間的咒枷時隱時現。他修為本就不高,如今被封鎖了僅有的靈力,只如凡人一般,直到腳步聲臨近時,他才後知後覺地聽見。

  本以為是門人慣例來送生活雜物,卻一抬頭,見到蕭倚鶴,手裡花鉗咣啷落下。

  隔著一簇花叢,兩邊都寂然無聲,朝惜之看著他,欲言又止地捏緊了袖口。

  半晌,他才匆匆忙忙拂去了身上沾到的花瓣碎葉,整理好儀態,好不尷尬地問候了一聲:「你來了?你……還好嗎?」

  蕭倚鶴撿起花鉗:「嗯,還好。」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蕭倚鶴沒話找話:「你會侍花?」

  朝惜之柔和地「嗯」了一聲:「略知一二。」

  還是一陣沉默。

  良久,朝惜之見他肩披狐裘,鼻尖微微有一點凍紅,猛地反應過來,把兩手往身上蹭了蹭,快步走到殿內,提起一直坐在小爐上的茶瓮,想為他斟一杯熱茶。

  可能是太緊張了,他手指被燙了一下,銅壺一下子應聲而翻,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幾圈,冒著滾燙的熱氣停在了剛邁進來的蕭倚鶴的腳邊。

  朝惜之下意識看向了內室,見裡面安安靜靜,才輕手輕腳地去收拾,朝蕭倚鶴解釋道:「聞道在我殿中養傷,此時已吃過藥睡下了……他為了保護我而受傷,一個人住在別處我不放心,所以特意請玄微准許,把他送到我身邊的。」

  蕭倚鶴羨慕道:「你對徒弟真好。」

  朝惜之用手巾隔著提起銅壺,聞言猶疑了一會,試探問他:「那個人說,我以前並不是個負責任的好師父,而且還殺人如麻。我這幾日也越來越多地夢到一些……關於你和玄微的事情。」

  「我以前……是不是對你不好?對玄微也很壞嗎?」

  房中陳著幾把舊琴,桌上還有一張尚未謄寫完全的曲譜,蕭倚鶴苦笑:「那個人說的話,你不用全信,你與我師父算不得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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