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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曉,她在油煙味濃重的櫥櫃邊,挨著母親早已矮了她半截的肩膀,心裡是怎樣酸楚地,翻起一浪又一浪的熱潮。

  *

  那本來是一個溫馨的新年。

  窗外煙火璀璨,她待在屋裡百無聊賴地刷微博。怪那陣子國內風聲太緊,政`府明令禁止翻牆,VPN服務商被陸陸續續封禁。她刷到幾條義憤填膺的科普微博,退出去看看自己的VPN有沒有宕機。

  無意間,點開了很久沒登陸的Facebook。

  國外的同學們沒有假期,一個個拍出自己除夕夜仍在工作的界面,用英文讚頌自己的勤勞刻苦。溫凜下意識地刷了幾條,疑惑地心想,竟然沒有應朝禹。

  他們倆近幾年變成了點讚之交,極其偶爾會在評論區聊上幾句。但由於他更新頻率太勤,所以溫凜對他的生活了如指掌。

  今夜竟然沒動態。

  溫凜等過了零點,發現他竟然已經兩三天沒更新,困惑地去問緒康白:「應朝禹回國了嗎?」

  緒康白隔了很久才回,說得很隱晦——他出事了。

  生前那樣高調顯赫的少年,在舊曆新年的前夕,悄聲無息地隕落。

  當時他還在澳洲讀書,出事的時候正在墨爾本的街頭玩滑板。車禍發生的時候,他還在和同學計劃,春節的時候要翹課回國一趟,見見朋友。

  他的遺體是專機運回的國內。朋友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捧骨灰。

  今年的除夕煙火,他無緣得見。

  溫凜耳邊嗡嗡響,樓下姨母們在看電視,不知是哪個台的跨年晚會,竟然請了鍾惟。她迷幻而破碎的嗓音在喧嚷人聲中斷斷續續地刺激著她的鼓膜,竟像那年紅場初見,應朝禹往人堆里一躺,剛坐下就大聲嚷嚷——「鍾惟呢?鍾惟為什麼不來?」

  她吃年夜飯的時候喝了兩口酒,眼眶不住地泛紅。

  姨母上樓拿錢包去搓麻將,經過時發現她臉色不妙,彎腰關心:「凜凜啊,怎麼回事呀?臉色這麼差,是不是酒精過敏啦?」

  溫凜搖搖頭說不是,只是有一個朋友……出了事。

  姨母哎唷一聲,痛惜說大過年的,怎麼這麼作孽,又熱心地在溫凜身邊坐下,抱著她的肩膀安慰:「是凜凜的好朋友啊?」

  溫凜搖搖頭,說也沒有那麼熟。

  姨母聽了隱隱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

  她扯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從應朝禹上萬張照片裡翻到當年在洱海拍的大合照,對姨母說:「這照片裡面所有人都是他朋友。是不是找不到我?」

  照片是在船上拍的,光線很暗,姨母找了半天,擺擺手說真沒找到。

  溫凜心道是啊,她在他朋友里都排不上號。

  可是那些年,他為她唱歌,替她解圍,帶著她去滑雪,在高山上牽著她的手迎風俯衝,把她摔進醫院之後毫無愧色,說下次約她去瑞士,那裡滑起來更帶勁。

  她以為他會縱情聲色一輩子。

  那張照片是他們送別他去澳洲前的合影,她沒有想過會是最後一面。

  第55章

  溫凜整個年都過得興味索然。

  有一天她在洗手間撞到琅琅, 聊著聊著天, 突然問了一句, 「你還記得應朝禹嗎?」琅琅迷茫地問她:「誰啊?」

  那個唱歌時像妖孽,璀璨如星辰的少年,就這樣堙沒進塵土裡,成為她心口無處訴說的又一個秘密。

  她實在待不下去, 才大年初三就逃回上海,約緒康白出來喝酒。

  外灘熙熙攘攘,滿街都是武警維持秩序。兩個人對著杯盞寒暄了幾句, 竟然不約而同地無話可講。酣歌醉舞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剩下的人留在歡場,徒增寂寞。

  沒過多久, Queena來接緒康白回家,留溫凜一人在露台吹風。

  是夜天色陰沉,濃雲蔽月。他們倆的車混入暗紅色的車流, 成為中山路上普普通通的一輛。她嘴角下抿, 空空地望著外灘的夜景燈火,望著越來越厚重的鉛雲。夜空像撕裂的錫紙, 留出一條金色的光縫,左半邊的雲像只灰黑色的熊, 右邊又像……

  又像什麼呢。

  溫凜越想分散注意力,思緒就像鉛雲,越來越集中。

  她望著不息的車流,好像它會回答她, 楊謙南現在在哪呢?

  他還好嗎?

  *

  大年初五,一場婚禮把她從這壓抑氛圍中解救出來。

  顧璃找了個小開,在浦東ritz大擺宴席,給大學同學都發了請柬,特意叮囑人到就行,不用給禮金。

  年初五還在法定節假日,老同學們來得都很齊。

  溫凜聽說顧璃和新郎認識三個月就閃婚,並沒有多驚訝。她只是有點意外,顧璃竟然一視同仁,是個同學就請。她剛一走近大學同學那一桌,就憑藉聲音認出了周妍。

  她正和一個男同學津津樂道:「你真別說。那種摳摳搜搜的小婚禮廣撒請帖,就顯得挖空心思要賺你的紅包。顧璃這麼一搞,請柬全班同學人手一張,倒像是人家賣你面子。」

  而那個男同學,居然是柯家寧。

  他沒搭周妍的話,見到溫凜,很客氣地給她拉了張凳子。

  溫凜愣了愣,不好駁了他的好意,道了聲謝坐下。

  她從來不去同學聚會,在座十幾個人,畢業後她都是第一次見,好些個已經忘了名字。

  只有柯家寧,她沒法裝作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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