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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清晨,雖冷,卻是天晴日頭好,譚央一開門就看見等在外面的畢慶堂,“大冷天的,不用總自己來,叫車來送我就好,”譚央輕聲與他說,他卻沒聽到似的問,“昨晚睡得好不好?”譚央點了點頭,下台階時他忙小心扶住她,譚央無奈道,“還沒到那個程度,不用這樣!”畢慶堂卻一本正經的糾正她,“小心,小心些好!”

  “早飯吃了嗎?”“吃了。”“煮的粥還是面?”譚央略笑笑,沒吭聲。畢慶堂看著她,低聲道,“我回上海前,吳媽托我給她兒子兒媳在上海找事做,依我看,要讓他們來吧,做做飯,打打雜,你身邊也好常有人照應。”“過些日子吧,現在我自己還行。”聽了她的話,畢慶堂深深嘆了口氣,“每天早上起來,一端起碗心裡就開始沒底,也不知你吃沒吃,吃的是什麼。記得你懷囡囡時,有段日子天天早上一睜眼就管我要魚吃,煎的炸得蒸的煮的,不知你哪天想吃哪種,天還不亮廚子就伸長脖子守在灶旁等著樓上的吩咐,就那樣,還嫌做得慢呢!”

  譚央到了醫院,下車前畢慶堂遞給她一個鐵皮的保溫桶,“小妹,我這兩天要去趟杭州。”“有生意上的事嗎?”畢慶堂搖頭笑了,別有深意的看了譚央一眼,沒回話。

  譚央將保溫桶放到辦公桌上,移開盒蓋,上面的兩個格子放著清蒸鱸魚和煎小黃花魚,桶裡面還盛著鯽魚湯。

  大概十年前,女兒還在她肚裡的時候,看著打好領帶要出門的畢慶堂,譚央小口喝著碗裡的魚湯,撒著嬌說,“每天想吃什麼,一眨眼就能擺到桌上,真是想什麼就是什麼,大哥你說,這日子過得是不是舒服得不像話了些”“女人第一次養孩子,再嬌氣些也不過分!”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譚央聞言,捂著嘴吃吃的笑,順帶著和他抬起了竹槓,“哎呀,第一次才這樣啊?那我以後再懷孩子,怕是沒有這樣的禮遇了!”畢慶堂聽了,抬了抬眉毛,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那等生完老大,你就快些再懷一次,到時候不就能知道了?”譚央蹙著眉,輕輕啐了他一口。出門前,他忽然回過頭對她說,“懷著咱們的孩子的時候,你管我要什麼都是好事,麻煩也不怕,最怕你什麼都不和我要,那我可真是要慌了。”

  時序逢冬,杭州的西湖,不見堤上柳浪鶯啼,湖中鏡水月色,灰濛濛的天空下,水面上升騰出一籠籠淺灰色的煙,湖岸上,落葉脫盡的垂柳枝仿佛是煙里的漣漪,那是千年勝景的另一面。此時的西子湖畔是別樣的美,這美中還含著一份禪意。

  畢慶堂多次來杭州辦事,這不是他初次踏足西湖,卻是他第一次走進西湖西岸的靈隱寺。他的一生不入佛門,不進庵堂,可是在這兩峰挾峙的空靈古剎中,木魚聲聲,誦經悠悠,畢慶堂手中捏著黑呢禮帽,仰望著殿中寶相莊嚴的高大佛像,這一刻,殺人無數執拗自負的他竟也起了歸心。

  在一向不屑的神佛面前,他心懷忐忑。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渴望得到庇護,受到保佑。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畢慶堂就踏上了歸程。坐在車中的他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紅氈紙包好的平安符。這符,保的是她們母子的平安。他的心從未如此的平靜與坦然,他要將這符親手為她戴上,之後,他會向她坦承一切,不遮不掩的承擔下自己應該負有的所有罪過。

  上蒼與佛祖如此寬待於他,給了他這樣一個希望,他一定要抓住這個契機去求得她的寬宥!以他對她的了解,他相信,他終能如願。

  就在這天上午,九點多鐘,正是病人多的時候,這個季節小孩子又很容易得病。譚央的診室里滿滿的,都是患兒與家屬,可是外面,日本人卻將吉普車停在了醫院門口。沒過多久,林稚菊進來說又有一批日本傷員運來了上海,日本人來接他們給傷員治病。譚央抬頭看了看滿屋的病人,為難道,“我這兒患者多,和他們說稍等我幾分鐘,我交代完了就過去。”

  譚央粗略的看了診室里的患兒,重的叮囑快去附近的醫院,輕的就說了藥名叫家屬自己去買。由於病人多,便耽擱了十來分鐘,有個日本兵中間上來催促過一次,待他第二次再上來時,臉色便極為難看了,譚央匆匆處理完病人便穿上大衣和他走了。

  譚央由於身體原因,下樓時小心扶著樓梯行動緩慢,那小鬍子的日本兵轉回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他們下到一樓的大廳時,正從外面跑進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懷裡還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那女人驚慌失措的叫嚷著,“大夫呢?大夫!救救我兒子!”大廳里其他的人好心勸她,快去別的醫院吧,這家醫院的大夫全被日本人帶走了。女人聞言,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這時,她懷裡的孩子發出了“空空空”的喘氣聲。

  譚央聽了這聲音,連忙上前幾步,看著女人懷裡臉憋得青紫的孩子,急急的說,“這是喉頭水腫!快,把孩子放地上,我去樓上取手術刀!”說著,她就要往回走,日本兵伸手將她攔住,譚央見狀忙指了指孩子,又指了指樓上,大聲說,“這孩子等不得了,不做氣管切開就會憋死!我去樓上取工具,用不了幾分鐘!”日本兵不知聽沒聽懂,干瞪著眼望著譚央,表情卻是異常氣憤的。譚央低頭看了一眼孩子扇動的鼻翼,不暇再等,她扭過頭、躲開日本兵三步並兩步的向樓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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