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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雅跨出學校大門的時候,天已經開始變暗。可柔弓著身子站在一棵白樺樹下捲菸。舌環在她舔煙紙的時候露了出來,粉色頭髮在潮濕的空氣中翻卷著。她抬頭看著米雅。

  「你要來塊比薩嗎?我請客。」

  「不行,公交車馬上就要開走了。」

  「難道在斯瓦特利登待著不無聊嗎?」

  「並不,我覺得那裡的生活平靜美好。」

  「噢,是了,你有卡爾-約翰陪你打發時間。」可柔四下瞟了幾眼,略帶挑逗意味地吸著捲菸,「他怎麼樣?我是說床上功夫。」

  「與你無關。」

  「天啊,你太無趣了!」可柔咯咯地笑,「看你的臉色我敢說他還不賴。」

  米雅攏了攏衣領。

  可柔接著說:「我一直覺得他很有魅力。有點古怪,拒人千里之外,但很酷。」

  一輛車開來,停在她們身邊。米雅看到生鏽的車身便立馬認出那是誰的車,頓時感覺胃部收緊。托比沃恩搖下車窗,正靠著方向盤。他獨自一人,沒有西莉婭的蹤影。他的嘴在鬍鬚下咧開一笑,他和可柔打招呼,她以朝他的方向吐煙圈作為回應。

  「米雅,有時間嗎?」

  在走到車邊坐進副駕駛位前,她朝可柔做了個鬼臉。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一切都很好。」

  他關上車窗並調低廣播音量。儀錶盤上散布著香菸袋和糖紙。米雅把書包抱在大腿上,看了一眼時鐘,公交車十分鐘後就要開走。她不打算讓托比沃恩載她走。

  「你想幹什麼?」

  「是西莉婭。她整天睡覺,也不吃飯。」

  「她沒畫畫了?」

  他嘆了一口氣,默認了。

  「去預約看診吧,但不是外科,你得找個精神科醫生。」

  「如果她不去我怎麼辦?」

  「你就拿走所有的酒,直到她同意。」

  他扯了扯自己的鬍子,面有愧色地看了她一眼。

  「說真的,她一直想念你,我他媽的愧疚死了,因為是我造成你離家出走。」

  米雅回頭看了一眼校園的紅色磚牆。

  「不是你趕走了我。」

  他沾滿污泥的手指敲打著方向盤,跟著擋風玻璃外雨刷器的節奏。

  「你在斯瓦特利登過得怎麼樣?」

  「不錯。」

  「跟比格爾和他的家人都相處得很好?」

  「當然。」

  「什麼感覺,和他們住在一起?」

  「很舒服。」

  「所以你不後悔?」

  米雅斜眼瞟了瞟那棵白樺樹,昏暗天色下,可柔的頭髮看上去一點也不真實自然。

  「不。」

  「現在改變主意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還太小,你們倆。」

  「我沒有改變過主意。」

  托比沃恩一呼氣,車廂里就飄滿他口腔的酸臭味。

  「那麼哪天回來和我們吃頓飯,行嗎?你和卡爾-約翰?我們想你,我們倆。」

  「嗯。」

  他帶著懇求的目光看著她。

  「我非常想當你的爸爸,要是你接受我的話。」

  米雅把書包抱在胸前,伸手去開車門。

  「我不需要一個爸爸。」

  她躺在床鋪上,和自己的影子玩耍,和牆上那個高瘦的人形商量計策。當門打開時,她要用便桶當武器。他會被尿液迷住雙眼,看不見她抬起那張小桌子,她會用渾身力氣把那張桌子扣在他頭上,把他打昏,或者至少使他失去平衡,好讓她有足夠時間從他身邊跑開並跑上樓梯。她不知道上面等待她的是什麼,是否有更多重重封鎖的門,可是她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切風險。

  有時那個男人要隔好幾天才回來。她只能靠自己的大腦計算日子,但她能夠從食物的細微變化中知曉過了多長時間,它們變得堅硬,長滿黴菌。於是她開始害怕門將永遠不再開啟。這是一種奇特的感覺,害怕某件事,同時又渴望它。她意識到自己對於被單獨留在此處腐爛至死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他的恐懼。

  她把裝著干硬食物的盤子放在地板上,開始練習抬桌子。那堆木頭如此龐大而沉重,她用力到胸口作痛。她看到牆上的影子手臂在顫抖,似乎她的所有力量已逐漸耗盡。

  「我們必須吃飯,」她對影子說,「如果我們打算這麼做的話。」

  她被照相機的閃光弄醒。他站在她身旁,拍照,放在鏡頭旁的手因寒冷和勞作而顯得粗糙不已。她拉起毛毯蓋住身子,雙手蒙住臉。閃光仍然繼續。他猛地把毯子從她身上拉開,撕裂她T恤衫的前襟,露出了她的肚子和胸罩。直到她開始哭泣,他才終於停止。他一邊深深吸氣,一邊在地板上有節奏地踱步。

  「你一點兒東西都沒吃!你是打算自殺嗎,還是想怎樣?」

  「我覺得不舒服,我想看醫生。」

  他瞥了她一眼,一個無聲的警告,然後他開始發狂地把干硬的食物一股腦兒倒進一個塑料垃圾袋。接著他擺出更多食物:香腸、馬鈴薯和胡蘿蔔粒,兩個保溫瓶和一條巧克力,亮閃閃的銀色錫箔紙令她覺得刺眼。她注視牆上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渴望食物。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得意地笑。

  「所以你想我了?」

  她伸手去拿巧克力,摩挲著包裝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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