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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關上。
房間內陷入無邊的黑暗和寂靜。
姜寧手腳冰涼,難受地蜷縮起來,像只蝦米將自己縮成一團。
她閉上眼睛, 眼淚不受控制地不斷從眼角淌下,鹽分令她的眼尾火辣辣的疼,頭疼欲裂,倒真像經歷著一場重感冒。
……
姜寧翻來覆去地做著噩夢。
一時是燕一謝沒能如她所願出國, 失去了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多年以後,當他得知她是影響了他命運的那隻蝴蝶翅膀, 他用最冰冷的眼神睨著她,說寧願這輩子從來沒遇見過她。
一時又是燕一謝終於在四月一日那天和上輩子一樣乘坐那輛車離開,但在他離開的時候,她沒控制住自己,衝過去攔了他,僅僅是攔下了一分鐘,最終便讓他落入了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悲慘結局。
一時是他們根本沒分手,海邊說的那些胡話才是一場噩夢,時間線還停留在她表白的那一天。燕一謝躺在病床上,俊俏面容冷漠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歡喜。他握著她的手,兩人靜靜對視,最後她控制不住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在他被窩裡抱著他胳膊睡著了。
一時又是少年不願意分手,在春寒料峭的夜裡,等了她一整夜,身上緩緩凝結了一層冰霜,他在樓下,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抬著頭,用那樣絕望的眼神看向她。
這些破碎的夢顛三倒四,姜寧太陽穴突突地跳,四肢百骸一陣陣絞痛,卻被拖纏住,無法醒來。
……
當終於從不斷沉淪下陷的夢境中掙脫出來時,姜寧出了一身冷汗。
整張床單都是濕透的。
她像是一尾擱淺的魚一般,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氣。
已經凌晨了,姜寧看向窗戶,拉著的窗簾透進來一絲微弱灰暗的亮光。她在極度混亂中居然倒也睡著了幾個小時。
姜寧撐著額頭坐起來,擦掉眼角乾涸的淚痕,呆望著牆壁,試圖捋清楚思路。
現在根本沒有回頭路。
燕一謝從小到大,已經因為雙腿殘疾吃過那麼多苦。原本該是多麼天之驕子、意氣風發的一個少年,卻從此不得不囿於輪椅,承受無處不在的別人的異樣目光。家族放棄他,沒有人愛他。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中絕望,他漆黑額發上滾落下來的汗水無人在意。
所有人看到他,第一眼看見的永遠不是他的身家背景,也不是他英俊的外貌和卓越的天份,而是他殘疾的雙腿。
不應該是這樣。
姜寧心裡發苦。
他應該擁有所有最好的東西,站上最頂峰的位置,變得耀目奪目,承接所有人艷羨的目光,在曾經的海邊小鎮的那群人之間,成為口耳相傳的傳奇。
——這是他上輩子的命運。
而自己不能把這些給毀了。
自己既然已經聯絡好了陳森,讓他準備好所有出國事宜,像上輩子那樣,讓燕一謝在固定的時間,以相同的形式離開,自己就不能後悔,不能功虧一簣。
不剩多少時間了。
在這最後的一段時間裡,自己要下定決心,不能再見燕一謝。
打起精神來,姜寧。
姜寧對自己道。
可即便再怎麼說服自己要用理智克服情感,她心中還是陣陣抽痛,且不知這種痛楚要何時才能結束。她將腦袋埋進膝蓋,抱著膝蓋,又死寂地坐了會兒。
黑暗忽然令人感到害怕,她喉嚨乾燥得像是快燒起來。
姜寧手腳發軟地爬下床,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取出一瓶冰凍的礦泉水。
她靠在冰箱上,擰開礦泉水瓶,仰頭一口灌下。
快要窒息的感覺終於稍稍緩解。
姜寧抱著礦泉水瓶往房間回走。
她看了眼微微泄露出灰暗天光的窗簾,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走過去,拉開窗簾,然後朝樓下看了眼。
只這一眼,姜寧僵在原地,礦泉水砸在地上。
她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不是做夢。
樓下果真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坐著輪椅的少年戴著圍巾,身上披了一層冰霜,漆黑的髮絲仿佛凝固著。
和夢裡不一樣,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成了一個小黑點,姜寧看不清他的面容,更加不清楚他的眼神,只覺得難以呼吸。
而就在這時,像是有所感覺一般,燕一謝忽然抬起頭,朝窗口這邊看來。
姜寧手足無措,慌忙將窗簾拉上,靠著牆壁滑下去,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姜寧不敢再看,就這樣在地板上一直坐著,直到微光從窗簾縫隙照進來。
這漫長的一夜過去。
天終於徹底亮了。
往日姜寧為了避開小區里上班的人的視線,不讓他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燕一謝,六點半便會下樓跳上燕一謝的車,偶爾慢了,最遲七點也會下樓,而今晨她卻磨蹭著,直到八點也沒下去。
燕一謝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她無聲的拒絕,當八點多,姜寧再度鼓起勇氣,去陽台邊上,往下看時,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終於消失在了原地。
姜寧不知道自己以這種狀態能否去上學。
她向班主任請了一天假。
車內。
手機震動,終於稍稍打破凝結了一夜的冰霜。
燕一謝枯坐了一夜,面上沒有血色,他死死盯著響起來的手機,神情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