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節 追獵遊戲
當時一群六十多歲的農村大媽在公司門口堵住男人的情人，二話不說就把床照摔臉上，抓臉扯頭髮都是小兒科，最後每人掏出幾個臭腥難聞的髒東西往她嘴裡塞，往她身上抹，直接把那女人弄崩潰了。
視頻火爆全網，王芳由於掌握一手猛料，從此成為公司的金牌記者。
1
蓮藕排骨湯熬了有一個多小時，正要收火。
門鈴突然響了。
王芳匆匆去開門。
一個鬼鬼祟祟的女人站外頭，戴著墨鏡，手上掛著 lv 包，鏈條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對方聲音有些顫抖:
「你是王姐嗎？菲菲推薦我來的。」
生意來了。王芳熱情領對方進門。
女人坐到沙發上，剛摘掉墨鏡，哇地就哭了，抹著濃妝的臉一下變得跟鬼似的。
「昨晚我老公一回來就把襯衫塞到洗衣機里了，平時可沒見他那麼勤快。我留了個心眼，趁他洗澡的時候暫停了洗衣機，掏出來一看，領口上居然有口紅印……」女人哭得說不下去。
「然後呢？你沒和他鬧吧？」
「沒有，一點都沒表現出來，我知道這事不能打草驚蛇。」
「非常好，能沉住氣，第一步已經做得很好了。」
對方繼續哭，委屈得像個孩子:「王姐，你是專家，就沒有你抓不到的小三，我求你，只要讓那個狐狸精現形，給你多少錢都行，我就想知道她是誰。」
女人立馬給王芳轉了五萬訂金，接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突然，女人手機鬧鈴響了。她笨手笨腳給自己倒了杯水，拿出一個便攜小藥盒，吞了一顆膠囊。
「心臟不好，得按時吃藥.……」
王芳不免心生同情。
女人名叫趙麗文，四十二歲，和老公李滄結婚十年，沒有孩子，最近察覺到老公出軌，希望王芳把小三找出來，並且讓其主動退出。
王芳深思一會兒，說道:
「情況不妙。你倆沒孩子，你很早就辭了工作，和社會脫節。你老公李滄經營的公司狀況良好，看照片形象還不錯。男人四十又多金，小三年紀肯定不大，特意留下口紅印，就是在示威，性格要強有野心，很難甩。如果你男人陷進去了，那你倆可能會.……李滄應該不知道你發現了，但從轉移財產行為看，他有離婚的想法。」
「不，我……不想離婚。」
趙麗文心涼了半截，眼看又要哭了，王芳急忙拍拍她肩膀。
「放心吧，我不僅能把小三查出來，還能讓她身敗名裂，在這裡徹底待不下去。」
趙麗文對著王芳又抱又謝，差點給跪下來。
「王姐，我跟李滄說跟朋友出國玩一周，那傢伙要是有問題，肯定憋不住。我就在附近租個小公寓，你有情況就告訴我。」
「你好好待家裡等消息，少出門，別被你老公發現。你上網多找些景點照，要給你老公發。」
「這些我還是會的，拜託你了。」
趙麗文感激地看了眼王芳，隨後離開。
湯正好出鍋。
放點鹽，嘗了嘗鹹淡，王芳享受地閉上了眼。
正好。
接下來，開始工作吧。
她對自己信心滿滿，畢竟她可曾是名聲在外的「小三獵手」。
要提起這名頭，不得不從五年前的一篇報導說起，當時王芳還是鵬程新聞的記者，她報導了一次轟動的小三事件。
當時一群六十多歲的農村大媽在公司門口堵住小三，二話不說就把床照摔臉上，抓臉扯頭髮都是小兒科，最後每人掏出幾個臭腥難聞的髒東西往她嘴裡塞，往她身上抹，直接把小三弄崩潰了。
視頻火爆全網，王芳由於掌握一手猛料，從此成為公司的金牌記者，也獲得了一個稱號:「小三獵手」。
今年王芳四十五了，以主編身份掛職於一家網絡自媒體公司，她很少親自到一線調查，可碰到抓小三這種事，她會親力親為，遇到熱點還會與媒體聯動，這些年做得風生水起，賺得也不少。
這單幹完，她很可能得退休了。
很快，趙麗文發來了資料。王芳伸伸懶腰，骨頭清脆地響了兩聲。看著資料，王芳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幻想著那位藏在暗處的小三形象，心裡默默說著:小傢伙，你的報應要來了。
2
說實話，李滄確實挺帥的，四十出頭，網際網路公司老闆，喜歡運動、旅遊，還愛聽爵士。這種會打扮的鑽石王老五，買個菜都能招幾隻浪蝶。
跟了他兩天，沒什麼動靜，朝九晚六，黑色寶馬線路固定。這傢伙也是夠謹慎的，老婆都出國了，依舊沒急著和情人見面。
可王芳並不著急，她懂男人。
看著越正派，內里越憋得慌。
如王芳所料，該來事兒了。
夜晚八點，李滄離開公司下樓，沒開自家車，而是打了一輛車。
那是一家很有情調的酒吧，燈光昏暗，黑人演奏家正吹著悠揚的薩克斯。王芳在車內披上一件端莊外套，戴上墨鏡，朝酒吧走去。
李滄正和一位年輕的姑娘談笑風生，嘴巴湊到對方臉上，眼見舌頭都快伸出來了。王芳白了一眼，穿過吧檯，服務生上前迎候。她指了指角落的位置，緩緩走去。
那位置在李滄和女孩背後。
小三穿著性感的露背裝，現在還看不清臉，嬌嗲的聲線聽起來十分年輕，還有些耳熟。
王芳緩緩落座，並不著急。她把名牌包放桌面，將隱藏攝像頭對準前桌。她緩緩抬起頭，看清了女孩的臉。
她腦子嗡一下，停止了思考。
夢夢！
王夢夢，王芳的女兒。
王芳覺得渾身發軟，迅速關掉攝像頭，呼哧呼哧地喘粗氣，忍不住朝那個方向又看了一眼，女兒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她笑意盈盈，紅唇欲滴，眼神不停撩撥著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
王芳覺得心臟里絲絲地疼，羞恥，憤怒，她想衝上去掀了兩人的桌子，看著男人那雙髒手在夢夢的背上遊走，她無數次想像用酒杯砸向那男人的腦袋，狠狠地。
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麼做。如果現在衝過去，就相當於坐實了女兒的小三身份，夢夢將會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天爺開的玩笑有點大，自己替人捉姦這麼多年，沒想到查到了夢夢頭上。女兒雖然叛逆，但內心是單純的，一定是老男人用了什麼手段，讓夢夢落入了他的陷阱。王芳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處理。手機里全是趙麗文發來的信息，對方急切想知道情況.……
音樂結束，李滄結了帳，拉著王夢夢往外走，那手有意無意地碰著她屁股。而王夢夢絲毫不在乎，反而偎依在男人懷裡，手指不停撩撥對方的胸口。
雞尾酒的浮冰全融了，王芳一飲而盡，給趙麗文回復了信息:李滄在應酬，沒有異常行為。
3
王芳回到家，狠狠地抽著煙。
一口又一口。
老公是自己的初戀，當年一見鍾情，很年輕就生下了夢夢，好日子只過了兩年，老公認識了一個賣服裝的小姑娘，拋下她們母女頭也不回地走了。
單親媽媽一切的苦王芳都吃過，修馬桶，換燈泡，發燒的夜裡背女兒去急診。好不容易在新聞界有了起色，女兒也上了大學，卻有了這檔糟心事。王芳恨自己，全怪自己陪女兒的時間太少了。
她想給夢夢打電話，翻來覆去不知怎麼開口。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趙麗文的。
「王姐，我剛回家了。」
王芳一驚，急忙問道:「你回家做什麼？被發現了怎麼辦？」
「他睡得很死，沒有發現.……我本想著來拿點東西，發現了洗衣簍里的衣服……」
「什麼意思？」王芳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真的只是應酬嗎？你整晚都跟著他？沒有跟丟？我……我不想活了，他內褲濕了一塊，不容易乾的那種，你應該知道那是什麼吧？」
趙麗文又開始哭哭啼啼，王芳只能假意安慰幾句。
「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證據。現在不能打草驚蛇，你要表現正常點。」
安撫了十多分鐘，王芳總算把趙麗文穩住了。
王芳的心口很悶，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趙麗文剛才說的那些話，王芳只聽進去了一句:「他的內褲濕了一塊」。女兒已經和他睡過了，看來兩個人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王芳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冷靜了許久，王芳明白事情總要面對。
她腦中閃過無數種解決辦法，最終決定和女兒攤牌，讓她離開李滄。這是最好的方法，女兒現在還在學校讀書，要是趙麗文鬧到學校去，後果難以想像。
第二天，王芳讓夢夢回家喝湯。女兒穿得比昨天嚴實多了，手上提著的黑色 prada 包肯定是那男人送的。女兒進門就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王芳和夢夢許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更別提談心了……她靜靜地看著女兒，滿腦子都是昨晚她和李滄纏綿的畫面。
飯桌上，夢夢仍在忙著回信息，對著剛燙的頭髮撩個不停。
「夢夢，談戀愛了吧？」王芳冷不丁問道。
王夢夢一愣:「媽，咋這麼問？」
「是什麼人啊？」
「好人唄。」
夢夢語氣冷淡，不太願意提。這一下，把王芳硬壓的怒氣給點著了。
「喜歡他什麼呀？是有錢，還是夠老？」
王夢夢猛一抬頭，臉憋得通紅，「媽，你跟蹤我？！」
王芳猛一拍桌子，碗裡的湯撒了一半，「你知道那男的有老婆嗎？」
王夢夢咬著下唇，憋了一會兒，「是不是全天下女人在你眼裡都不正經，都噁心，都是為了勾引男人而生的？那你還幹嗎生我呢？」
這回答讓王芳如同置身冰窟。這要放在平時，勸退小三對王芳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軟的不行來硬的，僱主願意砸錢就更利索了。可現在站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女兒，她怎麼可能冷靜？但她還是嘗試著壓下了怒火，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決。
「夢夢，你還小，你看不清那些老男人的手段，他們今天能給你花錢，明天也能給別人花錢。」
「我圖的不是他的錢。」
「可他圖的一定是你年輕啊，你還能年輕幾年呢？實話告訴你吧夢夢，對方老婆已經有察覺了，要是她鬧到學校去，你名聲就全毀了啊。」
「他答應我離婚了，很快。」
「男人都是這麼說的，夢夢。他們是不會離婚的，受傷的是你自己。」
夢夢轉過身，突然衝到王芳面前，嚇了她一大跳:「媽，別用你那套話術勸我了，沒用的，你根本不明白感情是什麼。」
「夢夢，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要聽媽的話，我不會害你的。把手機給我，現在就把那人的聯繫方式都給我刪了！」
王芳猛地拉住了夢夢的手，卻被狠狠甩開了。
「別動我！」
夢夢朝她瞪著眼，王芳突然有種陌生感。
「我上學的時候被人欺負，你在幹什麼？我躲在柜子里哭的時候，你又在幹什麼？不就是寫你的稿子，拍你的新聞嗎？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大忙人，我不好意思去麻煩你。現在好不容易有人能照顧我、關心我，你這時候來攔著我？！你憑什麼啊？憑什麼？」
夢夢憋得滿臉通紅，王芳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確實是個不稱職的媽媽，為了工作忽略了女兒。可那也是為了她們母女倆的未來啊……
「夢夢.……」
王芳伸出手，夢夢已經拿起包走到了門口。
「我離不開他了。離開他我覺得我會死。」
冰冷的關門聲。
王芳的心徹底涼了，她沒想到女兒已經陷得這麼深，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4
這兩天很煎熬，王芳就像個雙重間諜，一邊裝模作樣跟蹤李滄，給趙麗文匯報狀況，一邊還得防著趙麗文發現真相。
「還沒查出來嗎？這都兩天了。」
電話里的趙麗文很著急，王芳也只能敷衍兩句。
「麗文，別著急。他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她在拖時間，希望能勸夢夢回頭，王芳給夢夢發了四十多條簡訊，女兒半個字也沒回，她決定今晚直接去學校找夢夢，就是把她綁在家，也不能讓她再和李滄來往了。
晚上十點了，王芳在她宿舍樓下等著，可王夢夢還是沒回來。給她室友打電話，說可能去學校附近酒吧了。
她急忙下樓，往那條商業街走去。
挨家酒吧去找，王芳終於發現了醉醺醺的夢夢。她一個人躺在吧檯，旁邊一個猥瑣的公子哥又摸手又摸背，氣得王芳直接把他甩開。那公子哥指著王芳鼻子罵罵咧咧的，被同伴拉住了，王芳狠狠瞪他一眼，架起女兒往外走。
街道上人很少，回去的路陰森森的。
「你是誰啊？給我酒，我還要喝！」
夢夢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王芳看著心痛極了。
「夢夢，別這樣傷害自己。」
「媽？你來幹什麼？又來數落我嗎？」
夢夢試圖推開王芳，卻搖晃著差點摔到地上。王芳急忙攙扶住，艱難地走著。
夢夢這個狀態，怕是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王芳眼見女兒這麼折磨自己，心痛得要開裂。假如她多點時間教育女兒，假如多一點溝通交流，這一切就能避免了吧？
聽見女兒喃喃著「李滄」的名字，王芳心裡更不是滋味。
漆黑的小巷裡，兩人路過一輛黑色的轎車。
裡面烏漆麻黑的，可王芳不經意地一瞥，發現裡面竟然躺著一個人！
王芳不動聲色，微微低下頭，兩人很快遠離了那輛黑色轎車。轉角位置，王芳悄悄拿出一面小鏡子往後看……
車內男人下了車，身穿黑外套，竟然跟了過來！
王芳渾身冒起了冷汗，腦子快速運轉著。
這人是誰？在跟蹤夢夢還是我？
王芳緊張地扶著夢夢快步離開，她本想直接帶夢夢回家，現在不能了。
學校近在眼前，那男人沒敢跟來。王芳將夢夢扶回了宿舍。夢夢在下鋪，一下就睡下了。她細心地幫夢夢蓋好了被子。夢夢的室友實習都不住校，王芳站在床邊多看了兩眼，有些感慨，她很久很久沒見過夢夢熟睡的樣子了……
那麼單純，那麼無瑕。
這時，夢夢的手機亮了。王芳用夢夢的指紋解了鎖，查看了她的信息……
lee:夢夢你在哪？怎麼不回復我？
lee:你這兩天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嗎？
lee:你別這樣，有什麼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這明顯是李滄，已經給夢夢發了好幾十條信息了.……夢夢不回，他就一直發。王芳再恨這男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夢夢還是上心的。
要是他沒有老婆，那該多好！
可一切都是奢望。這兩人註定不會有好結局的.……
王芳嘆了口氣，離開了宿舍。她一直惦記著跟蹤她們的那個男人。
繞了很遠的路，王芳回到那條陰森小巷，躲在樹後……
那是一輛黑色捷達，車牌號:uk286。
一個男人在便利店前抽著煙，五十歲上下，頭髮有些花白，毫無表情，眼神冰冷冷的。
正是那個跟蹤她們的人。
趁著空當，王芳迅速接近那輛車子，從包里拿出微型監聽器，黏在了車底下。
王芳急忙回到自己的車上，快速換上另一套衣服，將頭髮扎了起來，接著悄悄把車停在了路口，熄滅了引擎。
很快，男人回到了車上，沒有動靜，車也沒開走。
王芳心裡嘀咕，難不成是個誤會？
可過了沒多久，王芳端著單反，長焦鏡里又出現了另外一輛車，一輛車子停在黑捷達後。
車上下來的人，戴著墨鏡，穿著時髦。
夜裡的涼風讓王芳不自覺地發顫。
趙麗文！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5
冷靜。冷靜！
王芳不斷提醒自己，顫抖的手漸漸穩了下來。
設備里傳來那邊的對話……王芳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大。
「王夢夢，二十三歲，就在商學院上學。」男人聲音很低沉，王芳一陣心驚，「剛才有個人帶走了她，好像回學校了。可能是老師。」
「你確定這王夢夢就是小三嗎？」
「我確定，有錄音。可最近李滄工作很忙，和她很少見面，拍不到實質證據。」
「盯著她。」
「你請的那個王姐怎麼辦？」
「她效率實在太低了，我應該直接找你的。」
很快趙麗文下車離開了。
王芳腦子一片混亂，目前的情況更加複雜:趙麗文認為王芳辦事不力，已經另外請了人。
而男人明顯盯上了夢夢。
到家後，王芳渾身幾乎散架了。她給夢夢發簡訊:這兩天千萬別和李滄見面，有人跟蹤你。
如今，女兒的未來都壓在了她這位母親身上。
作為前記者的王芳十分清楚，假如夢夢被拍到床照、親密照並被曝光，那她在學校會遭遇什麼，在網絡上又要面臨什麼.……
王芳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夢夢身上。
她很快甩掉了所有思緒，強迫自己睡下了。因為第二天的任務並不輕鬆。
黑色捷達這天一直在李滄公司附近徘徊，而王芳也跟在他後面。
午飯王芳只啃了兩片麵包，一直蹲在車裡，生怕錯過關鍵信息。
從監聽器傳來的碎片對話里，王芳判斷對方掌握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夢夢是小三，卻沒掌握一丁點的實際證據。
王芳鬆了口氣，又給夢夢打了電話，再三叮囑她別和李滄見面。夢夢有些不以為意，可還是答應了。
夜晚十點多，黑色捷達不再跟著李滄，掉轉了車頭。
這勞碌的一晚總算過去，王芳靠在椅背上，只覺腰酸背痛的。這種強度的工作，王芳已經很多年沒有試過。
她抽了根煙，看著黑色捷達的定位，發現路線有點奇怪.……
他離學校的位置越來越近了。
李滄分明回家了，黑色捷達哪怕到夢夢那邊也拍不到證據。
那他過去幹什麼？
不好的預感襲來，王芳急忙發動了車子，在街上狂奔。
所幸對方開得不快，王芳發現了黑色捷達，她急忙減速，慢慢跟在了後頭.……
最後，車輛停在了一條漆黑的小道。遠處燈火通明，是條繁華的商業街，有一家 ktv。
學校離這也不遠。
過了一會兒，男人撥打了電話。王芳車內的監聽設備，傳來沙沙的電流聲。
「我要做些什麼？」這是男人的聲音，「我的建議是拍到更多證據再動手.……」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男人回答道:
「不需要證據？就今晚？」
就今晚？他們到底要幹嗎？
「你說的對，做小三的本來就髒，那就讓她再髒一點兒……」
男人發出猥瑣的笑聲。
再髒一點？難不成是……
王芳全身毛孔豎起，一股殺人的衝動湧上腦門。趙麗文居然想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王芳急忙下車，躲在一棵大樹旁，大氣不敢出。她慌亂地撥著夢夢的電話，手上的汗讓她按錯好幾次。
電話撥打中，每秒都讓王芳煎熬萬分……可夢夢不接。
這時，一個醉醺醺的身影突然從 ktv 里走了出來，她捂著暈乎乎的腦袋，跟幾個外校的朋友告別，一個男生想送她回校，被夢夢拒絕了。很快，夢夢抽著煙，心事重重地走在一條無人小道上。
旁邊是陰森的林子，還長著高高的雜草.……
她經過了那輛黑色捷達，絲毫沒有注意到陰暗的駕駛室，躺著一個臉色陰沉的男人。
男人右手掏出了一瓶液體和一條毛巾，慢慢將液體倒在毛巾上.……
王夢夢歪歪斜斜地走著，光線越來越暗。而男人悄悄下了車，迅速地接近著王夢夢.……
男人接近了。那握著毛巾的手，已經在靠近夢夢。
王芳撿起一塊大石頭朝男人的頭部重重扔過去，男人痛苦地捂住頭，夢夢尖叫著趁機跑到大路上去了。
男人緩過神來，跟了兩步沒追上夢夢，又回過頭朝大樹旁走過來，他捂著腦袋，剛才的石頭砸得蹊蹺。王芳此時已經躲在草叢裡了，她忍著心裡的憤怒，狠狠地攥著拳頭，指甲快把肉扎出了血。
男人失望地走了，王芳鬆了口氣，急忙跑回車內，戴上耳機。
男人似乎又給趙麗文撥通了電話。
「發生了意外，讓她跑了。」
男人停了一會兒，接著說。
「對付王夢夢我建議緩幾天，我們先拍關鍵證據，王夢夢晚點收拾也不遲。」
趙麗文罵了一句，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看來這兩天夢夢暫時安全了。
整夜，王芳的車就停在校門口。那輛黑色捷達一直定位在郊區某個地方，確實沒有再對夢夢動手的意思。
王芳總算可以眯眼歇會兒。
男人的那些話就像魔咒，一直縈繞在她腦海.……
「你說的對，做小三的本來就髒，那就讓她再髒一點兒……」
趙麗文是顆無法拆除的定時炸彈，王芳想到了報警，但那意味著事情敗露，夢夢這輩子的名聲毀了，自己也不可能再在這行幹下去了，到時母女倆連收入都沒有，人人喊打，說不定自己會成為一條最臭的新聞「抓小三抓到自己女兒……」
王芳知道什麼叫人肉搜索，也知道什麼叫網絡暴力。想想幾年前那個新聞里自殺的小三，她現在突然感到一陣心慌。絕不能讓事情走到那一步，一定能既保住女兒的名聲，也能保證夢夢的安全。
有個想法一直藏在王芳心裡，之前有些不忍，可如今趙麗文竟然僱人強姦夢夢，那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
或許還因為夢夢的那句話:「離開他我覺得我會死。」王芳太害怕失去夢夢了，這是她唯一害怕的事情。如果女兒這麼痛苦的話，那是不是解決掉趙麗文這個人，一切都會變好呢？
6
「有重要線索。中午十一點半，零時咖啡廳見。」
王芳給趙麗文發了簡短的消息。消息越短，對趙麗文越有吸引力。
中午，王芳在咖啡廳準時見到了趙麗文，對方還是戴著墨鏡，穿著時髦的衣服。
對方坐下便問:「王姐，查到什麼了？」
王芳把一疊照片放在桌上，是一個 ol 裝扮的女人。趙麗文二話不說把照片搶了過去。
「是這個女人？」趙麗文明顯有些失望。
「很有可能。」
實際上這是李滄公司的員工，她之前抓拍過幾次兩人談話的畫面，看上去有些親昵，實則是拍攝角度的問題。這位員工和李滄並無瓜葛，可她長得相當好看，是個很好的誤導目標。
王芳編造了不少兩人不曾有的交集，可她也沒把話說死，只是說那名員工嫌疑很大。
談話途中，趙麗文明顯不太感興趣了。
「實話跟你說吧，王姐，我找了更專業的人。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錢你收著，就當我沒找過你。」
王芳很驚訝，「麗文，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明天琴海灣大酒店開網際網路峰會，李滄也會到場。那是個度假勝地，我相信他會……」
悠揚的鬧鈴突然響起了，打斷了王芳的話。
終於到點了.……王芳心裡鬆了口氣，她不用再編了。
每天中午十二點，都是趙麗文的用藥時間。
剛才的照片，以及所有編造的內容，都只是為了把時間拖到這一刻。
「抱歉。」
趙麗文從包里拿出了小藥盒，裡面放著四顆膠囊，還有其餘一些藥片.……
王芳心跳加速，注視著趙麗文的一舉一動.……
她拿出其中一顆，看向不遠處的自助水壺。
王芳預感到勝利就在眼前。
接著，趙麗文站起身去倒水了。
成功了。
零時咖啡廳是她特意挑選的，這個位置是監控盲區，服務生在一樓，不會主動為客人倒水。趙麗文想吃藥，會離開座位倒水。
這就是她動手腳的最好時機！
對方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連藥盒都放在桌面。王芳盯著遠處的趙麗文倒水的背影，將藥盒剩餘的膠囊全部替換。
不久前，她特意買了跟趙麗文相同的藥，卻換上了不一樣的成分。
這種膠囊普通又致命，它含有強鎮定催眠的作用。若是平時服用，起的是催眠鎮靜作用，若是在開車出行時服用，那一個小意外是在所難免的.……
這方法源於三年前她經手報導的一篇新聞:丈夫被情人慫恿，換了妻子的藥，將其毒死。
她的印象很深刻，因為當時她發布了一條短評:愚蠢惡毒的丈夫與小三。體內毒性成分一驗便知。自作孽不可活。
可如今，王芳只需要稍做改動，方法立馬變得天衣無縫。一場車禍，沒有人能聯想到謀殺，退一步講，就算是驗屍查到鎮定類的藥物，也很難聯繫到她的身上。
趙麗文很快就回到了座位，把藥盒放回包內，絲毫沒對王芳起疑。
「王姐，峰會的事情我都知道，明天中午我會過去。可我現在不需要你了。」
「麗文.……」
王芳依舊保持演技，試圖挽留。
趙麗文只是搖搖頭，站起身離開了。
獨自一人坐在凳子上，王芳收拾著桌面的照片，見趙麗文遠去，露出了笑容。
昨夜，她監聽了趙麗文同夥一個晚上，也推測出了他們的計劃。明天李滄會到琴海路開會，會議持續到中午十二點後。同夥會提早到場布置，跟蹤拍攝證據，而趙麗文會在中午時間，峰會結束後開車前往琴海灣和同夥會合……
只需等待藥物發作，這場追獵遊戲就會徹底結束。
夜晚，王芳仍守在電腦前，盯著黑色捷達的定位，確認夢夢是安全的。
現在看來，對方把計劃全都定在了明天的峰會結束後。
王芳伸伸懶腰，點了根煙，隨後給夢夢打了電話。
最近王芳忙於應付趙麗文，幾乎沒怎麼和夢夢交流。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夢夢的聲音，背景響著嘈雜的音樂，似乎在酒吧里。
「媽……」夢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醉意。
「孩子，又喝酒了？你這對身子不好！」
夢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媽，你的簡訊我都看到了，對不起。」
王芳也沒想到夢夢能主動認錯。
「可我還是離不開李滄，我試過，根本做不到。」
「夢夢，你聽媽說，這兩天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絕對不能出學校，記住了嗎？李滄的老婆可能會對你不利.……」
「媽，你別太瞎擔心。趙大姐人在國外，做不了什麼。」
「你記住媽說的話。」
「記住了，同學喊我啦。」
王芳還想多說兩句，可夢夢已經把電話給掛了，她心裡還是不安。
晚上，電視播著都市愛情電視劇。
王芳其實不愛看，可電視聲音能讓這裡看起來熱鬧一點。
漸漸地，王芳露出笑容，感覺屋內也沒那麼冰冷了……女兒也大了，也許不用過多久，這裡就能真正變得熱鬧起來了.……
7
熬湯是門技術活，藥材底料不宜過多，火候不宜過猛。
一個半小時，是一鍋補湯的出鍋時間。
上午十點，王芳把火關上，拿出手機，給夢夢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
看來還在睡懶覺，課都不上了。
一個小時後，夢夢的電話還是沒接通。
怎麼回事？
王芳急忙給學校輔導員打電話，一問才知道今天有考試，十二點結束。
還好，虛驚一場。
王芳安靜躺在沙發上，一遍一遍回想計劃細節，發現並無遺漏。
王芳看著窗外，感受著涼風，既緊張，又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這些活兒，往後不干也罷.……真累啊。
曾經的她受過傷害，恨死了小三，她會追打那群人直到對方體無完膚。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世事不是絕對的。
夢夢雖然做錯了事情，可她不會去加害別人。趙麗文，因為丈夫出軌，竟然派人去污辱夢夢，這是更大的惡。
十二點十五分。
趙麗文估計已經吃了藥，在去琴海灣的路上，藥效會在十到十五分鐘內發作。王芳已經預料到交通頻道會出現一則新聞:琴海路發生一樁車禍，一名女子命喪當場。
這能怪誰呢？人生的意外總是難免的。
愉快的幻想結束，王芳收拾心情，再度給夢夢打電話。
可電話依舊打不通.……
不對勁。
王芳不停地重複撥號，可那邊依舊是忙音。十二點半，夢夢分明已經考完試了。
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卻是個陌生號碼。
王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點了接聽。
「你好，這裡是琴海分局派出所，請問你是王夢夢的母親嗎？」
詐騙電話？這是王芳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一輛轎車在琴海路突然失控，衝破欄杆墜海了。我們在岸邊發現了一個手提包，可能是從車上甩出來的，上面是您女兒的身份證件。您可以到現場來一趟嗎？」
8
王芳要瘋了，開著車在路上狂奔。
半小時的車程，她只花了十五分鐘。王芳停在警戒線外，顫抖著往前走。這是沿海道路，去往琴海灣的必經之路。
邊上的欄杆斷了，她的心快裂開了。
交警交代，這裡過往的車輛不多，路段沒有監控，事故發生時沒有目擊者。後來有過路人發現欄杆以及地上的包才報的警。蛙人已經下海，捕撈船也準備就緒。可從那麼高摔下去，撈上來的只會是屍體。
撲面的海風颳著她的臉，這一切發生得這麼突然。
夢夢死了，真的死了.……
王芳坐倒在地上，滿臉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難道不應該是趙麗文發生事故嗎？怎麼夢夢卻出事了？
夢夢的車是哪裡來的？李滄給買的？她為什麼要到琴海路？是為了見李滄嗎？
這麼碰巧，就發生了車禍？
不對，不對。
太詭異了！
難不成夢夢是被人害死的？趙麗文？！
她自顧自回到車上，翻到趙麗文的電話，猶豫了一會兒，撥了過去。
電話通了。
「王姐，終於想起我來了？怎麼？還沒找著女兒嗎？」
那聲音很虛偽。
王芳全明白了。
「趙麗文，是你搞的鬼！」
王芳在咆哮，卻也充滿絕望。
「那些被你換掉的膠囊，還記得嗎？」趙麗文戲謔地笑著，「昨晚趁著你女兒在酒吧喝酒，我偷偷替她換上你的了。作為母親，你怎麼能忘記女兒的習慣呢？她胃不好，每到中午都得準點吃藥的。」
夢夢一直住校，王芳確實也忘記了她中午得吃藥的習慣。難不成，從一開始趙麗文就在給她設局？！
「我一個月前就知道李滄和你女兒搞上了，可知道你還是個小三獵人後，我想了個有趣的計劃。對小三重拳出擊不是你應該做的嗎？如今任務完成，你理應感謝我替你挽回了職業名聲。」
原來，是她親手害死了夢夢。她下藥，也都在趙麗文的算計之中……
「王芳，你是個不擇手段的聰明人。可人一旦太聰明，反而會犯傻。」
可趙麗文策劃這麼周密的計劃，難道就因為夢夢破壞了她的家庭？
「夢夢為什麼會開車過去？李滄是不是也有份？！」
「我倆在昨天談妥了，是他讓王夢夢開車來琴海灣的。其實李滄根本就沒法轉移財產，我哭哭啼啼說兩嘴你也就信了。你覺得是一半身家重要，還是一個女人重要？說實話，整個計劃最重要的一環是讓你對我起殺心，假如你不包庇王夢夢，沒有這份狠毒和自以為是，你的女兒也不會死。這叫自食其果。」
王芳明白了，趙麗文早就和那偵探達成合作，在她來找王芳之前。
去酒吧找女兒那天，王芳自以為無意中發現趙麗文另外請了人，實則是對方故意暴露的。他們在確認王芳安下監聽器後，故意演戲給王芳看。而男人到學校襲擊夢夢，是在刺激王芳對趙麗文下手！
對方利用了她對女兒的在乎，最終讓她害死自己女兒。
「李滄的會議快結束了，我老早就想和他到沿海路看海了，沒想到這裡這麼漂亮.……至於你，就在後悔和悲痛里度過你悽慘的人生吧。」
電話掛斷了。
王芳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雙手不停砸在方向盤上。
夢夢……夢夢！
我要報警，讓他們夫妻坐牢！
可這念頭一下又打消了。
警察能找到證據嗎？假如趙麗文和李滄已經合謀，只要口供一致，根本就沒辦法定他們的罪.……
不，她必須讓他們血債血還。
遠處的交警看著王芳，擔心她做出什麼過激行為，正想上去勸阻，車內的王芳突然發動了汽車，神情堅定地看著前方，仿佛要去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交警來不及阻攔，車子已經離開了。
血債血還。血債血還。
王芳不停地喃喃自語。
女兒那聲嬌嗲的叫喚不斷在她耳畔迴響。
「媽，你的簡訊我都看到了，對不起。」
夢夢知道錯了，她肯定會改過自新的！可趙麗文憑什麼對她趕盡殺絕？！
惡魔！趙麗文絕對是惡魔！
我要殺了你，替夢夢報仇。
車在狂奔，開向惡魔所在之處.……
趙麗文就在沿海路等著李滄，她肯定看著那片大海，自以為勝利，萬分得意。
可她猜不到一個母親的決心，同歸於盡的決心。
很多年前，新聞部一位前輩跟王芳說過:
當你勝券在握的時候，提醒自己不要太高興。
當你一敗塗地的時候，那就拼了吧。沒什麼好怕的。
車子在快速疾馳，王芳心力交瘁，隨時都可能暈倒。可有什麼東西支撐著她，是恨，是殺意！
十五分鐘，她到達沿海路。
這裡的路鄰近海灘，路邊有許多小商販，賣泳衣賣汽水，海風呼呼地刮著，王芳的眼睛在搜索著一個女人。
遠遠的，一個亮眼的 lv 包包牢牢抓住了她的眼球。趙麗文第一次上她家，背的就是這個。
她頭上戴著白色帽子，墨鏡掛在臉上，披著高檔的輕紗外衣。她在閒庭信步，吹著海風，享受著勝利的快感。如果不是那個背包，她也許就錯過趙麗文了。可上天給了她一個贖罪的機會。
王芳的指甲在方向盤上劃了又劃，滲出了血絲.……車子再度慢慢啟動，如同一頭兇猛的野獸在慢慢接近獵物.……
最後，王芳撥通了趙麗文的電話。她需要最後的確認。
悠揚的等待鈴聲在響，一秒，兩秒，三秒.……
小販在吆喝，烈日在燃燒。
女人的手伸進了包里。
王芳右腳踩在油門，車速在飆升。
女人果然拿出了手機，放在耳邊。而王芳的手機，清晰地聽見趙麗文的聲音。
「餵？」
車子像一匹脫韁的馬，衝上路基，飛奔了過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
「死吧，趙麗文。」
一米。
空氣停滯了，話筒那頭的聲音，很哀傷。
「剎車，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意思？
女人還沒來得及尖叫，瞬間就被卷進車底。
車子撞在了椰樹上，揚起一片沙塵。
人群慢慢圍上來，有的嚇得驚慌失措，有的已經撥通了急救電話。
滿頭鮮血的王芳爬出車子。女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地躺著。她四肢扭曲著，腦袋歪在一旁，眼看是活不成了。
夢夢，我為你報仇了。
街道很吵鬧，烈日讓空氣變得壓抑。
最後的願望完成了，王芳只希望好好躺下，什麼都不想。
這時，一個男人把她扶到樹蔭下，餵她喝了一口水。王芳清醒了一點，慢慢睜開眼，他的臉很滄桑，眼神有些奇怪，是恨？還是傷感？
王芳慢慢感覺到了異常……這不是和趙麗文合作的男人嗎？
他是來為趙麗文報仇的嗎？
沒關係，沖我來吧。我什麼都不怕了……
可緊接著，一個女人緩緩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對方摘下了墨鏡。王芳只覺體內的鮮血在涌動，每寸毛孔都在發出尖叫！
趙麗文？她為什麼還活著？！
那剛才她撞死的人是誰？
「王芳。那才是你女兒。」
寒意侵襲，王芳這才感受到了這場算計最陰險的地方.……
「墜海車禍是假的。我只是趁著王夢夢喝醉，拿了她的包和身份證。那輛車裡根本沒有人。那個包以及那通電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誤導。不過你被仇恨沖昏了頭，怎麼能想到呢？做這一切，我只想讓你真正地體驗女兒死掉的感覺。」
趙麗文突然看著半空，流下了一滴淚。
「女兒，我為你報仇了。」
女兒？她哪來的女兒？
李滄沒有女兒，趙麗文也沒有。
王芳不懂，趙麗文既然有如此謀略，她有一百種方法懲罰小三，為什麼要讓她的母親親手撞死她呢？這更像是在懲罰自己這個母親.……
「為什麼？趙麗文.……」
王芳胸腔劇痛，半天只問出一句話。
而對方輕輕抹掉眼淚，扯掉眼睫毛，抹掉口紅，那張臉一下變得蒼老了。
女人眼神冰冷，甚至連語氣都變了。
她淡淡說道:「我根本不是趙麗文，我是林露。」
9
林露那年四十五歲，女兒陳婷婷剛大學畢業，在城裡一家新媒體公司工作。
林露是大學的心理輔導師，丈夫陳東升是會計。兩人朝九晚五，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收到女兒的信息。
有一天，她知道女兒談戀愛了，她替女兒高興。雖然男方年齡有些大，可對婷婷很好。
有一天，她發現婷婷心情不好，她問怎麼回事，婷婷沒有回覆她。
有一天，她接到了警察的電話，婷婷自殺了。
她和東升差點不活了，可為了查明女兒的死因，他們辭掉了工作，賣掉了房子，來到城裡租房，找到了「真相」。
婷婷是小三，她不堪受辱，跳海自殺了。
網上有一個打小三的視頻火了，視頻里被侮辱的人，就是婷婷，那群大媽在辦公室門口堵住了她，揪著她就是一頓亂抓，還將髒東西塞進她嘴裡。
當時的畫面被記者王芳拍到，場面震撼，一下子火爆全網。
看完視頻，林露吐得有些虛脫。
她和東升本來想著認命，女兒破壞別人家庭在先，本來就是不道德的……
可後來那個「出軌男」找到了林露。
他說:婷婷根本不是小三。
他認識婷婷的時候確有妻子，可那是為了優惠政策的假結婚，兩人也有協議。他在遇上了婷婷後已經著手辦離婚手續，只是假妻子不願意，向他索要更多的錢，兩人產生了糾紛。突然有一天，一群大媽就找到了婷婷，指著她的鼻子就是一通怒罵，還被記者王芳拍到了視頻……
當時標題就很抓眼球:漂亮大學生給高管當小三遭羞辱，方法竟然是……
男人嘗試過和記者王芳溝通，可無奈假妻子不願作證，記者王芳也根本不搭理他，婷婷的「小三」帽子被扣得死死的。無論換幾個手機號，都會收到辱罵信息。恐怖圖片會在她的電腦里突然躥出。家裡常常收到動物屍體的包裹。
最後婷婷頂不住壓力，突然就往海里跳了。
林露和東升得知這個情況後十分震驚，他們開始沒日沒夜地追查。
最先查到的是那群兇悍老大媽的僱主。
僱主不是婷婷男友的假妻子，而是記者王芳.……
原來真相是假妻子為了索要婷婷男友更多的財產，找上了記者王芳，讓她幫忙抓小三，以此作為要挾婷婷男友的籌碼，沒想到王芳為了更好的新聞效果，竟然請了一群大媽把事情給鬧大了。
在視頻剛發酵不久，婷婷男友聯繫上了王芳，告訴了她真相。可王芳為了職業前途，竟然威逼利誘假妻子閉嘴。
後來假妻子是這麼告訴林露和陳東升的:「我對不住你們，我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王芳威脅我，說要敢說出真相，她會動用所有力量來針對我，那時輿論的矛頭就會指向我……」
當年的網絡還很混亂，一個標題，一段具有煽動性的文案就能左右網絡的風向，而王芳正是這些輿論的操盤手。後續的許多水軍都是她包辦的。她不斷地攻擊陳婷婷，就是為了掩蓋她犯下的過錯。而婷婷也因此成為了早期網絡暴力的犧牲品.……
五年，林露和陳東升一直在等待。
而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婷婷的男人，因為事業漸漸把婷婷淡忘了。
這個世界，只剩林露和陳東升，一直惦記著婷婷。
五年，他們醞釀著一個復仇計劃。
林露沒日沒夜研究著王芳，研究她發布過的所有新聞，所有評論。她暗中觀察王芳，動用她所學的知識去分析王芳的行為模式，她了解王芳更甚於她自己……
整整五年，當王芳的女兒王夢夢上了大學，他們看到了希望。那是個不自愛的叛逆女孩，混夜店，約炮，仿佛在用盡一切辦法吸引那個忙於工作的母親的注意。
最後，她抵擋不住誘惑，成為了真正的小三。
林露和陳東升終於等到了機會。
一個讓罪人血債血還的復仇機會……
而此刻，林露終於做到了。
她靠近虛弱的王芳，貼著她耳朵，冷冷說道:
「真正的趙麗文是我支開的，方法很簡單，製造一次假抽獎，送她兩張歐洲游的全套機票。一周之前，她就和閨蜜飛國外了。」
王芳就算再長十個腦子，也想不到一個女人說自己丈夫出軌，可她根本不是妻子本人！
林露本來就和趙麗文身材相近，加上化著濃妝，還時常戴墨鏡，王芳根本就想不到這不是同一個人。
「陳婷婷你還記得嗎？我們是她父母。」
王芳徹底說不出話來，她終於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那是一對悲痛欲絕的父母對她的復仇.……
好狠毒的人.……
「我殺了你們。」
王芳抓住對方的衣袖，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你當年逼死我們女兒的時候，難道沒想過報應？」
報應？這是我該得的報應嗎？我犯過錯，難道就要百倍千倍地償還，甚至搭上女兒的性命？
「可是，夢夢從來都沒傷害你們，她是無辜的……」
「那難道婷婷傷害過你嗎？我承認我是個壞人，從知道真相的那刻起，我就放棄了做一個好人.……你的女兒不道德，卻也不該死。可踩下油門的並不是我，是你的恨，你現在也明白了吧，仇恨是壓制不下來的，它也折磨了我們五年。我們無數次想放棄，卻無數次會想起女兒活著時候的笑臉……我們迷失在這無窮盡的恨裡面了，也該解脫了……」
林露抬起頭，看向了大海.……
「而你要好好活著，見證那個重要的時刻……」
什麼時刻？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峰會結束後，許多人來到了沿海路。他們駐足，好奇，驚嘆.……
王芳只覺得腦袋昏沉，呼吸變得困難……
王芳艱難地看向遠處被包圍著的夢夢，她完全沒了動靜，那眼睛瞪得很大，仿佛還殘留著被碾過時的驚慌.……
夢夢啊，夢夢。媽對不起你。你是無辜的……
王芳渾身冰涼，只有腦袋感覺到血的溫度.……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兩人漸漸遠去。
最後，林露和陳東升留下這樣的話:
「王夢夢和李滄的事情我們已經通知了媒體。你會上大新聞的。」
大新聞？王芳突然笑了，眼前的畫面天旋地轉。
剛才的撞擊已經讓她的大腦變得迷糊……
她的人生走馬燈似的不停重演，她回到了多年前，當記者的那段時間……
那時，她有著重要的原則。
她要捍衛弱者的利益。
她要主持社會的公義。
當然，她最喜歡的是抓人眼球的大新聞……
沒想到不久之後，她將會是新聞的主角。
那個曾經立足於道德的最高點，操控輿論的小三獵人，她最後的獵物，竟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兒。
噱頭太好了。太棒了……
會有人點讚嗎？熱度會高嗎？評論的人會多嗎？
真想看.……
最後那段奇妙的思緒全部消散，她眼睛裡留存了一個畫面。
林露和陳東升手牽著手，腳踩著沙子，眼望著大海。
烈日灼心。
他們一步一步，在大海中沉沒了。
（完）
□小西和明明
視頻火爆全網，王芳由於掌握一手猛料，從此成為公司的金牌記者。
1
蓮藕排骨湯熬了有一個多小時，正要收火。
門鈴突然響了。
王芳匆匆去開門。
一個鬼鬼祟祟的女人站外頭，戴著墨鏡，手上掛著 lv 包，鏈條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對方聲音有些顫抖:
「你是王姐嗎？菲菲推薦我來的。」
生意來了。王芳熱情領對方進門。
女人坐到沙發上，剛摘掉墨鏡，哇地就哭了，抹著濃妝的臉一下變得跟鬼似的。
「昨晚我老公一回來就把襯衫塞到洗衣機里了，平時可沒見他那麼勤快。我留了個心眼，趁他洗澡的時候暫停了洗衣機，掏出來一看，領口上居然有口紅印……」女人哭得說不下去。
「然後呢？你沒和他鬧吧？」
「沒有，一點都沒表現出來，我知道這事不能打草驚蛇。」
「非常好，能沉住氣，第一步已經做得很好了。」
對方繼續哭，委屈得像個孩子:「王姐，你是專家，就沒有你抓不到的小三，我求你，只要讓那個狐狸精現形，給你多少錢都行，我就想知道她是誰。」
女人立馬給王芳轉了五萬訂金，接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突然，女人手機鬧鈴響了。她笨手笨腳給自己倒了杯水，拿出一個便攜小藥盒，吞了一顆膠囊。
「心臟不好，得按時吃藥.……」
王芳不免心生同情。
女人名叫趙麗文，四十二歲，和老公李滄結婚十年，沒有孩子，最近察覺到老公出軌，希望王芳把小三找出來，並且讓其主動退出。
王芳深思一會兒，說道:
「情況不妙。你倆沒孩子，你很早就辭了工作，和社會脫節。你老公李滄經營的公司狀況良好，看照片形象還不錯。男人四十又多金，小三年紀肯定不大，特意留下口紅印，就是在示威，性格要強有野心，很難甩。如果你男人陷進去了，那你倆可能會.……李滄應該不知道你發現了，但從轉移財產行為看，他有離婚的想法。」
「不，我……不想離婚。」
趙麗文心涼了半截，眼看又要哭了，王芳急忙拍拍她肩膀。
「放心吧，我不僅能把小三查出來，還能讓她身敗名裂，在這裡徹底待不下去。」
趙麗文對著王芳又抱又謝，差點給跪下來。
「王姐，我跟李滄說跟朋友出國玩一周，那傢伙要是有問題，肯定憋不住。我就在附近租個小公寓，你有情況就告訴我。」
「你好好待家裡等消息，少出門，別被你老公發現。你上網多找些景點照，要給你老公發。」
「這些我還是會的，拜託你了。」
趙麗文感激地看了眼王芳，隨後離開。
湯正好出鍋。
放點鹽，嘗了嘗鹹淡，王芳享受地閉上了眼。
正好。
接下來，開始工作吧。
她對自己信心滿滿，畢竟她可曾是名聲在外的「小三獵手」。
要提起這名頭，不得不從五年前的一篇報導說起，當時王芳還是鵬程新聞的記者，她報導了一次轟動的小三事件。
當時一群六十多歲的農村大媽在公司門口堵住小三，二話不說就把床照摔臉上，抓臉扯頭髮都是小兒科，最後每人掏出幾個臭腥難聞的髒東西往她嘴裡塞，往她身上抹，直接把小三弄崩潰了。
視頻火爆全網，王芳由於掌握一手猛料，從此成為公司的金牌記者，也獲得了一個稱號:「小三獵手」。
今年王芳四十五了，以主編身份掛職於一家網絡自媒體公司，她很少親自到一線調查，可碰到抓小三這種事，她會親力親為，遇到熱點還會與媒體聯動，這些年做得風生水起，賺得也不少。
這單幹完，她很可能得退休了。
很快，趙麗文發來了資料。王芳伸伸懶腰，骨頭清脆地響了兩聲。看著資料，王芳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幻想著那位藏在暗處的小三形象，心裡默默說著:小傢伙，你的報應要來了。
2
說實話，李滄確實挺帥的，四十出頭，網際網路公司老闆，喜歡運動、旅遊，還愛聽爵士。這種會打扮的鑽石王老五，買個菜都能招幾隻浪蝶。
跟了他兩天，沒什麼動靜，朝九晚六，黑色寶馬線路固定。這傢伙也是夠謹慎的，老婆都出國了，依舊沒急著和情人見面。
可王芳並不著急，她懂男人。
看著越正派，內里越憋得慌。
如王芳所料，該來事兒了。
夜晚八點，李滄離開公司下樓，沒開自家車，而是打了一輛車。
那是一家很有情調的酒吧，燈光昏暗，黑人演奏家正吹著悠揚的薩克斯。王芳在車內披上一件端莊外套，戴上墨鏡，朝酒吧走去。
李滄正和一位年輕的姑娘談笑風生，嘴巴湊到對方臉上，眼見舌頭都快伸出來了。王芳白了一眼，穿過吧檯，服務生上前迎候。她指了指角落的位置，緩緩走去。
那位置在李滄和女孩背後。
小三穿著性感的露背裝，現在還看不清臉，嬌嗲的聲線聽起來十分年輕，還有些耳熟。
王芳緩緩落座，並不著急。她把名牌包放桌面，將隱藏攝像頭對準前桌。她緩緩抬起頭，看清了女孩的臉。
她腦子嗡一下，停止了思考。
夢夢！
王夢夢，王芳的女兒。
王芳覺得渾身發軟，迅速關掉攝像頭，呼哧呼哧地喘粗氣，忍不住朝那個方向又看了一眼，女兒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她笑意盈盈，紅唇欲滴，眼神不停撩撥著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
王芳覺得心臟里絲絲地疼，羞恥，憤怒，她想衝上去掀了兩人的桌子，看著男人那雙髒手在夢夢的背上遊走，她無數次想像用酒杯砸向那男人的腦袋，狠狠地。
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麼做。如果現在衝過去，就相當於坐實了女兒的小三身份，夢夢將會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天爺開的玩笑有點大，自己替人捉姦這麼多年，沒想到查到了夢夢頭上。女兒雖然叛逆，但內心是單純的，一定是老男人用了什麼手段，讓夢夢落入了他的陷阱。王芳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處理。手機里全是趙麗文發來的信息，對方急切想知道情況.……
音樂結束，李滄結了帳，拉著王夢夢往外走，那手有意無意地碰著她屁股。而王夢夢絲毫不在乎，反而偎依在男人懷裡，手指不停撩撥對方的胸口。
雞尾酒的浮冰全融了，王芳一飲而盡，給趙麗文回復了信息:李滄在應酬，沒有異常行為。
3
王芳回到家，狠狠地抽著煙。
一口又一口。
老公是自己的初戀，當年一見鍾情，很年輕就生下了夢夢，好日子只過了兩年，老公認識了一個賣服裝的小姑娘，拋下她們母女頭也不回地走了。
單親媽媽一切的苦王芳都吃過，修馬桶，換燈泡，發燒的夜裡背女兒去急診。好不容易在新聞界有了起色，女兒也上了大學，卻有了這檔糟心事。王芳恨自己，全怪自己陪女兒的時間太少了。
她想給夢夢打電話，翻來覆去不知怎麼開口。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趙麗文的。
「王姐，我剛回家了。」
王芳一驚，急忙問道:「你回家做什麼？被發現了怎麼辦？」
「他睡得很死，沒有發現.……我本想著來拿點東西，發現了洗衣簍里的衣服……」
「什麼意思？」王芳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真的只是應酬嗎？你整晚都跟著他？沒有跟丟？我……我不想活了，他內褲濕了一塊，不容易乾的那種，你應該知道那是什麼吧？」
趙麗文又開始哭哭啼啼，王芳只能假意安慰幾句。
「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證據。現在不能打草驚蛇，你要表現正常點。」
安撫了十多分鐘，王芳總算把趙麗文穩住了。
王芳的心口很悶，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趙麗文剛才說的那些話，王芳只聽進去了一句:「他的內褲濕了一塊」。女兒已經和他睡過了，看來兩個人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王芳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冷靜了許久，王芳明白事情總要面對。
她腦中閃過無數種解決辦法，最終決定和女兒攤牌，讓她離開李滄。這是最好的方法，女兒現在還在學校讀書，要是趙麗文鬧到學校去，後果難以想像。
第二天，王芳讓夢夢回家喝湯。女兒穿得比昨天嚴實多了，手上提著的黑色 prada 包肯定是那男人送的。女兒進門就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王芳和夢夢許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更別提談心了……她靜靜地看著女兒，滿腦子都是昨晚她和李滄纏綿的畫面。
飯桌上，夢夢仍在忙著回信息，對著剛燙的頭髮撩個不停。
「夢夢，談戀愛了吧？」王芳冷不丁問道。
王夢夢一愣:「媽，咋這麼問？」
「是什麼人啊？」
「好人唄。」
夢夢語氣冷淡，不太願意提。這一下，把王芳硬壓的怒氣給點著了。
「喜歡他什麼呀？是有錢，還是夠老？」
王夢夢猛一抬頭，臉憋得通紅，「媽，你跟蹤我？！」
王芳猛一拍桌子，碗裡的湯撒了一半，「你知道那男的有老婆嗎？」
王夢夢咬著下唇，憋了一會兒，「是不是全天下女人在你眼裡都不正經，都噁心，都是為了勾引男人而生的？那你還幹嗎生我呢？」
這回答讓王芳如同置身冰窟。這要放在平時，勸退小三對王芳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軟的不行來硬的，僱主願意砸錢就更利索了。可現在站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女兒，她怎麼可能冷靜？但她還是嘗試著壓下了怒火，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決。
「夢夢，你還小，你看不清那些老男人的手段，他們今天能給你花錢，明天也能給別人花錢。」
「我圖的不是他的錢。」
「可他圖的一定是你年輕啊，你還能年輕幾年呢？實話告訴你吧夢夢，對方老婆已經有察覺了，要是她鬧到學校去，你名聲就全毀了啊。」
「他答應我離婚了，很快。」
「男人都是這麼說的，夢夢。他們是不會離婚的，受傷的是你自己。」
夢夢轉過身，突然衝到王芳面前，嚇了她一大跳:「媽，別用你那套話術勸我了，沒用的，你根本不明白感情是什麼。」
「夢夢，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要聽媽的話，我不會害你的。把手機給我，現在就把那人的聯繫方式都給我刪了！」
王芳猛地拉住了夢夢的手，卻被狠狠甩開了。
「別動我！」
夢夢朝她瞪著眼，王芳突然有種陌生感。
「我上學的時候被人欺負，你在幹什麼？我躲在柜子里哭的時候，你又在幹什麼？不就是寫你的稿子，拍你的新聞嗎？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大忙人，我不好意思去麻煩你。現在好不容易有人能照顧我、關心我，你這時候來攔著我？！你憑什麼啊？憑什麼？」
夢夢憋得滿臉通紅，王芳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確實是個不稱職的媽媽，為了工作忽略了女兒。可那也是為了她們母女倆的未來啊……
「夢夢.……」
王芳伸出手，夢夢已經拿起包走到了門口。
「我離不開他了。離開他我覺得我會死。」
冰冷的關門聲。
王芳的心徹底涼了，她沒想到女兒已經陷得這麼深，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4
這兩天很煎熬，王芳就像個雙重間諜，一邊裝模作樣跟蹤李滄，給趙麗文匯報狀況，一邊還得防著趙麗文發現真相。
「還沒查出來嗎？這都兩天了。」
電話里的趙麗文很著急，王芳也只能敷衍兩句。
「麗文，別著急。他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她在拖時間，希望能勸夢夢回頭，王芳給夢夢發了四十多條簡訊，女兒半個字也沒回，她決定今晚直接去學校找夢夢，就是把她綁在家，也不能讓她再和李滄來往了。
晚上十點了，王芳在她宿舍樓下等著，可王夢夢還是沒回來。給她室友打電話，說可能去學校附近酒吧了。
她急忙下樓，往那條商業街走去。
挨家酒吧去找，王芳終於發現了醉醺醺的夢夢。她一個人躺在吧檯，旁邊一個猥瑣的公子哥又摸手又摸背，氣得王芳直接把他甩開。那公子哥指著王芳鼻子罵罵咧咧的，被同伴拉住了，王芳狠狠瞪他一眼，架起女兒往外走。
街道上人很少，回去的路陰森森的。
「你是誰啊？給我酒，我還要喝！」
夢夢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王芳看著心痛極了。
「夢夢，別這樣傷害自己。」
「媽？你來幹什麼？又來數落我嗎？」
夢夢試圖推開王芳，卻搖晃著差點摔到地上。王芳急忙攙扶住，艱難地走著。
夢夢這個狀態，怕是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王芳眼見女兒這麼折磨自己，心痛得要開裂。假如她多點時間教育女兒，假如多一點溝通交流，這一切就能避免了吧？
聽見女兒喃喃著「李滄」的名字，王芳心裡更不是滋味。
漆黑的小巷裡，兩人路過一輛黑色的轎車。
裡面烏漆麻黑的，可王芳不經意地一瞥，發現裡面竟然躺著一個人！
王芳不動聲色，微微低下頭，兩人很快遠離了那輛黑色轎車。轉角位置，王芳悄悄拿出一面小鏡子往後看……
車內男人下了車，身穿黑外套，竟然跟了過來！
王芳渾身冒起了冷汗，腦子快速運轉著。
這人是誰？在跟蹤夢夢還是我？
王芳緊張地扶著夢夢快步離開，她本想直接帶夢夢回家，現在不能了。
學校近在眼前，那男人沒敢跟來。王芳將夢夢扶回了宿舍。夢夢在下鋪，一下就睡下了。她細心地幫夢夢蓋好了被子。夢夢的室友實習都不住校，王芳站在床邊多看了兩眼，有些感慨，她很久很久沒見過夢夢熟睡的樣子了……
那麼單純，那麼無瑕。
這時，夢夢的手機亮了。王芳用夢夢的指紋解了鎖，查看了她的信息……
lee:夢夢你在哪？怎麼不回復我？
lee:你這兩天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嗎？
lee:你別這樣，有什麼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這明顯是李滄，已經給夢夢發了好幾十條信息了.……夢夢不回，他就一直發。王芳再恨這男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夢夢還是上心的。
要是他沒有老婆，那該多好！
可一切都是奢望。這兩人註定不會有好結局的.……
王芳嘆了口氣，離開了宿舍。她一直惦記著跟蹤她們的那個男人。
繞了很遠的路，王芳回到那條陰森小巷，躲在樹後……
那是一輛黑色捷達，車牌號:uk286。
一個男人在便利店前抽著煙，五十歲上下，頭髮有些花白，毫無表情，眼神冰冷冷的。
正是那個跟蹤她們的人。
趁著空當，王芳迅速接近那輛車子，從包里拿出微型監聽器，黏在了車底下。
王芳急忙回到自己的車上，快速換上另一套衣服，將頭髮扎了起來，接著悄悄把車停在了路口，熄滅了引擎。
很快，男人回到了車上，沒有動靜，車也沒開走。
王芳心裡嘀咕，難不成是個誤會？
可過了沒多久，王芳端著單反，長焦鏡里又出現了另外一輛車，一輛車子停在黑捷達後。
車上下來的人，戴著墨鏡，穿著時髦。
夜裡的涼風讓王芳不自覺地發顫。
趙麗文！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5
冷靜。冷靜！
王芳不斷提醒自己，顫抖的手漸漸穩了下來。
設備里傳來那邊的對話……王芳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大。
「王夢夢，二十三歲，就在商學院上學。」男人聲音很低沉，王芳一陣心驚，「剛才有個人帶走了她，好像回學校了。可能是老師。」
「你確定這王夢夢就是小三嗎？」
「我確定，有錄音。可最近李滄工作很忙，和她很少見面，拍不到實質證據。」
「盯著她。」
「你請的那個王姐怎麼辦？」
「她效率實在太低了，我應該直接找你的。」
很快趙麗文下車離開了。
王芳腦子一片混亂，目前的情況更加複雜:趙麗文認為王芳辦事不力，已經另外請了人。
而男人明顯盯上了夢夢。
到家後，王芳渾身幾乎散架了。她給夢夢發簡訊:這兩天千萬別和李滄見面，有人跟蹤你。
如今，女兒的未來都壓在了她這位母親身上。
作為前記者的王芳十分清楚，假如夢夢被拍到床照、親密照並被曝光，那她在學校會遭遇什麼，在網絡上又要面臨什麼.……
王芳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夢夢身上。
她很快甩掉了所有思緒，強迫自己睡下了。因為第二天的任務並不輕鬆。
黑色捷達這天一直在李滄公司附近徘徊，而王芳也跟在他後面。
午飯王芳只啃了兩片麵包，一直蹲在車裡，生怕錯過關鍵信息。
從監聽器傳來的碎片對話里，王芳判斷對方掌握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夢夢是小三，卻沒掌握一丁點的實際證據。
王芳鬆了口氣，又給夢夢打了電話，再三叮囑她別和李滄見面。夢夢有些不以為意，可還是答應了。
夜晚十點多，黑色捷達不再跟著李滄，掉轉了車頭。
這勞碌的一晚總算過去，王芳靠在椅背上，只覺腰酸背痛的。這種強度的工作，王芳已經很多年沒有試過。
她抽了根煙，看著黑色捷達的定位，發現路線有點奇怪.……
他離學校的位置越來越近了。
李滄分明回家了，黑色捷達哪怕到夢夢那邊也拍不到證據。
那他過去幹什麼？
不好的預感襲來，王芳急忙發動了車子，在街上狂奔。
所幸對方開得不快，王芳發現了黑色捷達，她急忙減速，慢慢跟在了後頭.……
最後，車輛停在了一條漆黑的小道。遠處燈火通明，是條繁華的商業街，有一家 ktv。
學校離這也不遠。
過了一會兒，男人撥打了電話。王芳車內的監聽設備，傳來沙沙的電流聲。
「我要做些什麼？」這是男人的聲音，「我的建議是拍到更多證據再動手.……」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男人回答道:
「不需要證據？就今晚？」
就今晚？他們到底要幹嗎？
「你說的對，做小三的本來就髒，那就讓她再髒一點兒……」
男人發出猥瑣的笑聲。
再髒一點？難不成是……
王芳全身毛孔豎起，一股殺人的衝動湧上腦門。趙麗文居然想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王芳急忙下車，躲在一棵大樹旁，大氣不敢出。她慌亂地撥著夢夢的電話，手上的汗讓她按錯好幾次。
電話撥打中，每秒都讓王芳煎熬萬分……可夢夢不接。
這時，一個醉醺醺的身影突然從 ktv 里走了出來，她捂著暈乎乎的腦袋，跟幾個外校的朋友告別，一個男生想送她回校，被夢夢拒絕了。很快，夢夢抽著煙，心事重重地走在一條無人小道上。
旁邊是陰森的林子，還長著高高的雜草.……
她經過了那輛黑色捷達，絲毫沒有注意到陰暗的駕駛室，躺著一個臉色陰沉的男人。
男人右手掏出了一瓶液體和一條毛巾，慢慢將液體倒在毛巾上.……
王夢夢歪歪斜斜地走著，光線越來越暗。而男人悄悄下了車，迅速地接近著王夢夢.……
男人接近了。那握著毛巾的手，已經在靠近夢夢。
王芳撿起一塊大石頭朝男人的頭部重重扔過去，男人痛苦地捂住頭，夢夢尖叫著趁機跑到大路上去了。
男人緩過神來，跟了兩步沒追上夢夢，又回過頭朝大樹旁走過來，他捂著腦袋，剛才的石頭砸得蹊蹺。王芳此時已經躲在草叢裡了，她忍著心裡的憤怒，狠狠地攥著拳頭，指甲快把肉扎出了血。
男人失望地走了，王芳鬆了口氣，急忙跑回車內，戴上耳機。
男人似乎又給趙麗文撥通了電話。
「發生了意外，讓她跑了。」
男人停了一會兒，接著說。
「對付王夢夢我建議緩幾天，我們先拍關鍵證據，王夢夢晚點收拾也不遲。」
趙麗文罵了一句，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看來這兩天夢夢暫時安全了。
整夜，王芳的車就停在校門口。那輛黑色捷達一直定位在郊區某個地方，確實沒有再對夢夢動手的意思。
王芳總算可以眯眼歇會兒。
男人的那些話就像魔咒，一直縈繞在她腦海.……
「你說的對，做小三的本來就髒，那就讓她再髒一點兒……」
趙麗文是顆無法拆除的定時炸彈，王芳想到了報警，但那意味著事情敗露，夢夢這輩子的名聲毀了，自己也不可能再在這行幹下去了，到時母女倆連收入都沒有，人人喊打，說不定自己會成為一條最臭的新聞「抓小三抓到自己女兒……」
王芳知道什麼叫人肉搜索，也知道什麼叫網絡暴力。想想幾年前那個新聞里自殺的小三，她現在突然感到一陣心慌。絕不能讓事情走到那一步，一定能既保住女兒的名聲，也能保證夢夢的安全。
有個想法一直藏在王芳心裡，之前有些不忍，可如今趙麗文竟然僱人強姦夢夢，那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
或許還因為夢夢的那句話:「離開他我覺得我會死。」王芳太害怕失去夢夢了，這是她唯一害怕的事情。如果女兒這麼痛苦的話，那是不是解決掉趙麗文這個人，一切都會變好呢？
6
「有重要線索。中午十一點半，零時咖啡廳見。」
王芳給趙麗文發了簡短的消息。消息越短，對趙麗文越有吸引力。
中午，王芳在咖啡廳準時見到了趙麗文，對方還是戴著墨鏡，穿著時髦的衣服。
對方坐下便問:「王姐，查到什麼了？」
王芳把一疊照片放在桌上，是一個 ol 裝扮的女人。趙麗文二話不說把照片搶了過去。
「是這個女人？」趙麗文明顯有些失望。
「很有可能。」
實際上這是李滄公司的員工，她之前抓拍過幾次兩人談話的畫面，看上去有些親昵，實則是拍攝角度的問題。這位員工和李滄並無瓜葛，可她長得相當好看，是個很好的誤導目標。
王芳編造了不少兩人不曾有的交集，可她也沒把話說死，只是說那名員工嫌疑很大。
談話途中，趙麗文明顯不太感興趣了。
「實話跟你說吧，王姐，我找了更專業的人。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錢你收著，就當我沒找過你。」
王芳很驚訝，「麗文，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明天琴海灣大酒店開網際網路峰會，李滄也會到場。那是個度假勝地，我相信他會……」
悠揚的鬧鈴突然響起了，打斷了王芳的話。
終於到點了.……王芳心裡鬆了口氣，她不用再編了。
每天中午十二點，都是趙麗文的用藥時間。
剛才的照片，以及所有編造的內容，都只是為了把時間拖到這一刻。
「抱歉。」
趙麗文從包里拿出了小藥盒，裡面放著四顆膠囊，還有其餘一些藥片.……
王芳心跳加速，注視著趙麗文的一舉一動.……
她拿出其中一顆，看向不遠處的自助水壺。
王芳預感到勝利就在眼前。
接著，趙麗文站起身去倒水了。
成功了。
零時咖啡廳是她特意挑選的，這個位置是監控盲區，服務生在一樓，不會主動為客人倒水。趙麗文想吃藥，會離開座位倒水。
這就是她動手腳的最好時機！
對方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連藥盒都放在桌面。王芳盯著遠處的趙麗文倒水的背影，將藥盒剩餘的膠囊全部替換。
不久前，她特意買了跟趙麗文相同的藥，卻換上了不一樣的成分。
這種膠囊普通又致命，它含有強鎮定催眠的作用。若是平時服用，起的是催眠鎮靜作用，若是在開車出行時服用，那一個小意外是在所難免的.……
這方法源於三年前她經手報導的一篇新聞:丈夫被情人慫恿，換了妻子的藥，將其毒死。
她的印象很深刻，因為當時她發布了一條短評:愚蠢惡毒的丈夫與小三。體內毒性成分一驗便知。自作孽不可活。
可如今，王芳只需要稍做改動，方法立馬變得天衣無縫。一場車禍，沒有人能聯想到謀殺，退一步講，就算是驗屍查到鎮定類的藥物，也很難聯繫到她的身上。
趙麗文很快就回到了座位，把藥盒放回包內，絲毫沒對王芳起疑。
「王姐，峰會的事情我都知道，明天中午我會過去。可我現在不需要你了。」
「麗文.……」
王芳依舊保持演技，試圖挽留。
趙麗文只是搖搖頭，站起身離開了。
獨自一人坐在凳子上，王芳收拾著桌面的照片，見趙麗文遠去，露出了笑容。
昨夜，她監聽了趙麗文同夥一個晚上，也推測出了他們的計劃。明天李滄會到琴海路開會，會議持續到中午十二點後。同夥會提早到場布置，跟蹤拍攝證據，而趙麗文會在中午時間，峰會結束後開車前往琴海灣和同夥會合……
只需等待藥物發作，這場追獵遊戲就會徹底結束。
夜晚，王芳仍守在電腦前，盯著黑色捷達的定位，確認夢夢是安全的。
現在看來，對方把計劃全都定在了明天的峰會結束後。
王芳伸伸懶腰，點了根煙，隨後給夢夢打了電話。
最近王芳忙於應付趙麗文，幾乎沒怎麼和夢夢交流。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夢夢的聲音，背景響著嘈雜的音樂，似乎在酒吧里。
「媽……」夢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醉意。
「孩子，又喝酒了？你這對身子不好！」
夢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媽，你的簡訊我都看到了，對不起。」
王芳也沒想到夢夢能主動認錯。
「可我還是離不開李滄，我試過，根本做不到。」
「夢夢，你聽媽說，這兩天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絕對不能出學校，記住了嗎？李滄的老婆可能會對你不利.……」
「媽，你別太瞎擔心。趙大姐人在國外，做不了什麼。」
「你記住媽說的話。」
「記住了，同學喊我啦。」
王芳還想多說兩句，可夢夢已經把電話給掛了，她心裡還是不安。
晚上，電視播著都市愛情電視劇。
王芳其實不愛看，可電視聲音能讓這裡看起來熱鬧一點。
漸漸地，王芳露出笑容，感覺屋內也沒那麼冰冷了……女兒也大了，也許不用過多久，這裡就能真正變得熱鬧起來了.……
7
熬湯是門技術活，藥材底料不宜過多，火候不宜過猛。
一個半小時，是一鍋補湯的出鍋時間。
上午十點，王芳把火關上，拿出手機，給夢夢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
看來還在睡懶覺，課都不上了。
一個小時後，夢夢的電話還是沒接通。
怎麼回事？
王芳急忙給學校輔導員打電話，一問才知道今天有考試，十二點結束。
還好，虛驚一場。
王芳安靜躺在沙發上，一遍一遍回想計劃細節，發現並無遺漏。
王芳看著窗外，感受著涼風，既緊張，又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這些活兒，往後不干也罷.……真累啊。
曾經的她受過傷害，恨死了小三，她會追打那群人直到對方體無完膚。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世事不是絕對的。
夢夢雖然做錯了事情，可她不會去加害別人。趙麗文，因為丈夫出軌，竟然派人去污辱夢夢，這是更大的惡。
十二點十五分。
趙麗文估計已經吃了藥，在去琴海灣的路上，藥效會在十到十五分鐘內發作。王芳已經預料到交通頻道會出現一則新聞:琴海路發生一樁車禍，一名女子命喪當場。
這能怪誰呢？人生的意外總是難免的。
愉快的幻想結束，王芳收拾心情，再度給夢夢打電話。
可電話依舊打不通.……
不對勁。
王芳不停地重複撥號，可那邊依舊是忙音。十二點半，夢夢分明已經考完試了。
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卻是個陌生號碼。
王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點了接聽。
「你好，這裡是琴海分局派出所，請問你是王夢夢的母親嗎？」
詐騙電話？這是王芳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一輛轎車在琴海路突然失控，衝破欄杆墜海了。我們在岸邊發現了一個手提包，可能是從車上甩出來的，上面是您女兒的身份證件。您可以到現場來一趟嗎？」
8
王芳要瘋了，開著車在路上狂奔。
半小時的車程，她只花了十五分鐘。王芳停在警戒線外，顫抖著往前走。這是沿海道路，去往琴海灣的必經之路。
邊上的欄杆斷了，她的心快裂開了。
交警交代，這裡過往的車輛不多，路段沒有監控，事故發生時沒有目擊者。後來有過路人發現欄杆以及地上的包才報的警。蛙人已經下海，捕撈船也準備就緒。可從那麼高摔下去，撈上來的只會是屍體。
撲面的海風颳著她的臉，這一切發生得這麼突然。
夢夢死了，真的死了.……
王芳坐倒在地上，滿臉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難道不應該是趙麗文發生事故嗎？怎麼夢夢卻出事了？
夢夢的車是哪裡來的？李滄給買的？她為什麼要到琴海路？是為了見李滄嗎？
這麼碰巧，就發生了車禍？
不對，不對。
太詭異了！
難不成夢夢是被人害死的？趙麗文？！
她自顧自回到車上，翻到趙麗文的電話，猶豫了一會兒，撥了過去。
電話通了。
「王姐，終於想起我來了？怎麼？還沒找著女兒嗎？」
那聲音很虛偽。
王芳全明白了。
「趙麗文，是你搞的鬼！」
王芳在咆哮，卻也充滿絕望。
「那些被你換掉的膠囊，還記得嗎？」趙麗文戲謔地笑著，「昨晚趁著你女兒在酒吧喝酒，我偷偷替她換上你的了。作為母親，你怎麼能忘記女兒的習慣呢？她胃不好，每到中午都得準點吃藥的。」
夢夢一直住校，王芳確實也忘記了她中午得吃藥的習慣。難不成，從一開始趙麗文就在給她設局？！
「我一個月前就知道李滄和你女兒搞上了，可知道你還是個小三獵人後，我想了個有趣的計劃。對小三重拳出擊不是你應該做的嗎？如今任務完成，你理應感謝我替你挽回了職業名聲。」
原來，是她親手害死了夢夢。她下藥，也都在趙麗文的算計之中……
「王芳，你是個不擇手段的聰明人。可人一旦太聰明，反而會犯傻。」
可趙麗文策劃這麼周密的計劃，難道就因為夢夢破壞了她的家庭？
「夢夢為什麼會開車過去？李滄是不是也有份？！」
「我倆在昨天談妥了，是他讓王夢夢開車來琴海灣的。其實李滄根本就沒法轉移財產，我哭哭啼啼說兩嘴你也就信了。你覺得是一半身家重要，還是一個女人重要？說實話，整個計劃最重要的一環是讓你對我起殺心，假如你不包庇王夢夢，沒有這份狠毒和自以為是，你的女兒也不會死。這叫自食其果。」
王芳明白了，趙麗文早就和那偵探達成合作，在她來找王芳之前。
去酒吧找女兒那天，王芳自以為無意中發現趙麗文另外請了人，實則是對方故意暴露的。他們在確認王芳安下監聽器後，故意演戲給王芳看。而男人到學校襲擊夢夢，是在刺激王芳對趙麗文下手！
對方利用了她對女兒的在乎，最終讓她害死自己女兒。
「李滄的會議快結束了，我老早就想和他到沿海路看海了，沒想到這裡這麼漂亮.……至於你，就在後悔和悲痛里度過你悽慘的人生吧。」
電話掛斷了。
王芳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雙手不停砸在方向盤上。
夢夢……夢夢！
我要報警，讓他們夫妻坐牢！
可這念頭一下又打消了。
警察能找到證據嗎？假如趙麗文和李滄已經合謀，只要口供一致，根本就沒辦法定他們的罪.……
不，她必須讓他們血債血還。
遠處的交警看著王芳，擔心她做出什麼過激行為，正想上去勸阻，車內的王芳突然發動了汽車，神情堅定地看著前方，仿佛要去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交警來不及阻攔，車子已經離開了。
血債血還。血債血還。
王芳不停地喃喃自語。
女兒那聲嬌嗲的叫喚不斷在她耳畔迴響。
「媽，你的簡訊我都看到了，對不起。」
夢夢知道錯了，她肯定會改過自新的！可趙麗文憑什麼對她趕盡殺絕？！
惡魔！趙麗文絕對是惡魔！
我要殺了你，替夢夢報仇。
車在狂奔，開向惡魔所在之處.……
趙麗文就在沿海路等著李滄，她肯定看著那片大海，自以為勝利，萬分得意。
可她猜不到一個母親的決心，同歸於盡的決心。
很多年前，新聞部一位前輩跟王芳說過:
當你勝券在握的時候，提醒自己不要太高興。
當你一敗塗地的時候，那就拼了吧。沒什麼好怕的。
車子在快速疾馳，王芳心力交瘁，隨時都可能暈倒。可有什麼東西支撐著她，是恨，是殺意！
十五分鐘，她到達沿海路。
這裡的路鄰近海灘，路邊有許多小商販，賣泳衣賣汽水，海風呼呼地刮著，王芳的眼睛在搜索著一個女人。
遠遠的，一個亮眼的 lv 包包牢牢抓住了她的眼球。趙麗文第一次上她家，背的就是這個。
她頭上戴著白色帽子，墨鏡掛在臉上，披著高檔的輕紗外衣。她在閒庭信步，吹著海風，享受著勝利的快感。如果不是那個背包，她也許就錯過趙麗文了。可上天給了她一個贖罪的機會。
王芳的指甲在方向盤上劃了又劃，滲出了血絲.……車子再度慢慢啟動，如同一頭兇猛的野獸在慢慢接近獵物.……
最後，王芳撥通了趙麗文的電話。她需要最後的確認。
悠揚的等待鈴聲在響，一秒，兩秒，三秒.……
小販在吆喝，烈日在燃燒。
女人的手伸進了包里。
王芳右腳踩在油門，車速在飆升。
女人果然拿出了手機，放在耳邊。而王芳的手機，清晰地聽見趙麗文的聲音。
「餵？」
車子像一匹脫韁的馬，衝上路基，飛奔了過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
「死吧，趙麗文。」
一米。
空氣停滯了，話筒那頭的聲音，很哀傷。
「剎車，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意思？
女人還沒來得及尖叫，瞬間就被卷進車底。
車子撞在了椰樹上，揚起一片沙塵。
人群慢慢圍上來，有的嚇得驚慌失措，有的已經撥通了急救電話。
滿頭鮮血的王芳爬出車子。女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地躺著。她四肢扭曲著，腦袋歪在一旁，眼看是活不成了。
夢夢，我為你報仇了。
街道很吵鬧，烈日讓空氣變得壓抑。
最後的願望完成了，王芳只希望好好躺下，什麼都不想。
這時，一個男人把她扶到樹蔭下，餵她喝了一口水。王芳清醒了一點，慢慢睜開眼，他的臉很滄桑，眼神有些奇怪，是恨？還是傷感？
王芳慢慢感覺到了異常……這不是和趙麗文合作的男人嗎？
他是來為趙麗文報仇的嗎？
沒關係，沖我來吧。我什麼都不怕了……
可緊接著，一個女人緩緩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對方摘下了墨鏡。王芳只覺體內的鮮血在涌動，每寸毛孔都在發出尖叫！
趙麗文？她為什麼還活著？！
那剛才她撞死的人是誰？
「王芳。那才是你女兒。」
寒意侵襲，王芳這才感受到了這場算計最陰險的地方.……
「墜海車禍是假的。我只是趁著王夢夢喝醉，拿了她的包和身份證。那輛車裡根本沒有人。那個包以及那通電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誤導。不過你被仇恨沖昏了頭，怎麼能想到呢？做這一切，我只想讓你真正地體驗女兒死掉的感覺。」
趙麗文突然看著半空，流下了一滴淚。
「女兒，我為你報仇了。」
女兒？她哪來的女兒？
李滄沒有女兒，趙麗文也沒有。
王芳不懂，趙麗文既然有如此謀略，她有一百種方法懲罰小三，為什麼要讓她的母親親手撞死她呢？這更像是在懲罰自己這個母親.……
「為什麼？趙麗文.……」
王芳胸腔劇痛，半天只問出一句話。
而對方輕輕抹掉眼淚，扯掉眼睫毛，抹掉口紅，那張臉一下變得蒼老了。
女人眼神冰冷，甚至連語氣都變了。
她淡淡說道:「我根本不是趙麗文，我是林露。」
9
林露那年四十五歲，女兒陳婷婷剛大學畢業，在城裡一家新媒體公司工作。
林露是大學的心理輔導師，丈夫陳東升是會計。兩人朝九晚五，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收到女兒的信息。
有一天，她知道女兒談戀愛了，她替女兒高興。雖然男方年齡有些大，可對婷婷很好。
有一天，她發現婷婷心情不好，她問怎麼回事，婷婷沒有回覆她。
有一天，她接到了警察的電話，婷婷自殺了。
她和東升差點不活了，可為了查明女兒的死因，他們辭掉了工作，賣掉了房子，來到城裡租房，找到了「真相」。
婷婷是小三，她不堪受辱，跳海自殺了。
網上有一個打小三的視頻火了，視頻里被侮辱的人，就是婷婷，那群大媽在辦公室門口堵住了她，揪著她就是一頓亂抓，還將髒東西塞進她嘴裡。
當時的畫面被記者王芳拍到，場面震撼，一下子火爆全網。
看完視頻，林露吐得有些虛脫。
她和東升本來想著認命，女兒破壞別人家庭在先，本來就是不道德的……
可後來那個「出軌男」找到了林露。
他說:婷婷根本不是小三。
他認識婷婷的時候確有妻子，可那是為了優惠政策的假結婚，兩人也有協議。他在遇上了婷婷後已經著手辦離婚手續，只是假妻子不願意，向他索要更多的錢，兩人產生了糾紛。突然有一天，一群大媽就找到了婷婷，指著她的鼻子就是一通怒罵，還被記者王芳拍到了視頻……
當時標題就很抓眼球:漂亮大學生給高管當小三遭羞辱，方法竟然是……
男人嘗試過和記者王芳溝通，可無奈假妻子不願作證，記者王芳也根本不搭理他，婷婷的「小三」帽子被扣得死死的。無論換幾個手機號，都會收到辱罵信息。恐怖圖片會在她的電腦里突然躥出。家裡常常收到動物屍體的包裹。
最後婷婷頂不住壓力，突然就往海里跳了。
林露和東升得知這個情況後十分震驚，他們開始沒日沒夜地追查。
最先查到的是那群兇悍老大媽的僱主。
僱主不是婷婷男友的假妻子，而是記者王芳.……
原來真相是假妻子為了索要婷婷男友更多的財產，找上了記者王芳，讓她幫忙抓小三，以此作為要挾婷婷男友的籌碼，沒想到王芳為了更好的新聞效果，竟然請了一群大媽把事情給鬧大了。
在視頻剛發酵不久，婷婷男友聯繫上了王芳，告訴了她真相。可王芳為了職業前途，竟然威逼利誘假妻子閉嘴。
後來假妻子是這麼告訴林露和陳東升的:「我對不住你們，我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王芳威脅我，說要敢說出真相，她會動用所有力量來針對我，那時輿論的矛頭就會指向我……」
當年的網絡還很混亂，一個標題，一段具有煽動性的文案就能左右網絡的風向，而王芳正是這些輿論的操盤手。後續的許多水軍都是她包辦的。她不斷地攻擊陳婷婷，就是為了掩蓋她犯下的過錯。而婷婷也因此成為了早期網絡暴力的犧牲品.……
五年，林露和陳東升一直在等待。
而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婷婷的男人，因為事業漸漸把婷婷淡忘了。
這個世界，只剩林露和陳東升，一直惦記著婷婷。
五年，他們醞釀著一個復仇計劃。
林露沒日沒夜研究著王芳，研究她發布過的所有新聞，所有評論。她暗中觀察王芳，動用她所學的知識去分析王芳的行為模式，她了解王芳更甚於她自己……
整整五年，當王芳的女兒王夢夢上了大學，他們看到了希望。那是個不自愛的叛逆女孩，混夜店，約炮，仿佛在用盡一切辦法吸引那個忙於工作的母親的注意。
最後，她抵擋不住誘惑，成為了真正的小三。
林露和陳東升終於等到了機會。
一個讓罪人血債血還的復仇機會……
而此刻，林露終於做到了。
她靠近虛弱的王芳，貼著她耳朵，冷冷說道:
「真正的趙麗文是我支開的，方法很簡單，製造一次假抽獎，送她兩張歐洲游的全套機票。一周之前，她就和閨蜜飛國外了。」
王芳就算再長十個腦子，也想不到一個女人說自己丈夫出軌，可她根本不是妻子本人！
林露本來就和趙麗文身材相近，加上化著濃妝，還時常戴墨鏡，王芳根本就想不到這不是同一個人。
「陳婷婷你還記得嗎？我們是她父母。」
王芳徹底說不出話來，她終於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那是一對悲痛欲絕的父母對她的復仇.……
好狠毒的人.……
「我殺了你們。」
王芳抓住對方的衣袖，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你當年逼死我們女兒的時候，難道沒想過報應？」
報應？這是我該得的報應嗎？我犯過錯，難道就要百倍千倍地償還，甚至搭上女兒的性命？
「可是，夢夢從來都沒傷害你們，她是無辜的……」
「那難道婷婷傷害過你嗎？我承認我是個壞人，從知道真相的那刻起，我就放棄了做一個好人.……你的女兒不道德，卻也不該死。可踩下油門的並不是我，是你的恨，你現在也明白了吧，仇恨是壓制不下來的，它也折磨了我們五年。我們無數次想放棄，卻無數次會想起女兒活著時候的笑臉……我們迷失在這無窮盡的恨裡面了，也該解脫了……」
林露抬起頭，看向了大海.……
「而你要好好活著，見證那個重要的時刻……」
什麼時刻？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峰會結束後，許多人來到了沿海路。他們駐足，好奇，驚嘆.……
王芳只覺得腦袋昏沉，呼吸變得困難……
王芳艱難地看向遠處被包圍著的夢夢，她完全沒了動靜，那眼睛瞪得很大，仿佛還殘留著被碾過時的驚慌.……
夢夢啊，夢夢。媽對不起你。你是無辜的……
王芳渾身冰涼，只有腦袋感覺到血的溫度.……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兩人漸漸遠去。
最後，林露和陳東升留下這樣的話:
「王夢夢和李滄的事情我們已經通知了媒體。你會上大新聞的。」
大新聞？王芳突然笑了，眼前的畫面天旋地轉。
剛才的撞擊已經讓她的大腦變得迷糊……
她的人生走馬燈似的不停重演，她回到了多年前，當記者的那段時間……
那時，她有著重要的原則。
她要捍衛弱者的利益。
她要主持社會的公義。
當然，她最喜歡的是抓人眼球的大新聞……
沒想到不久之後，她將會是新聞的主角。
那個曾經立足於道德的最高點，操控輿論的小三獵人，她最後的獵物，竟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兒。
噱頭太好了。太棒了……
會有人點讚嗎？熱度會高嗎？評論的人會多嗎？
真想看.……
最後那段奇妙的思緒全部消散，她眼睛裡留存了一個畫面。
林露和陳東升手牽著手，腳踩著沙子，眼望著大海。
烈日灼心。
他們一步一步，在大海中沉沒了。
（完）
□小西和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