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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他只能趴在狗窩裡,沒有力氣站起來,連喝水和吃飯,都是勉強。

  只有在大門打開的時候,他才會稍有精神地抬起頭,看到熟悉的卻不是他最期盼的人,他又會耷拉下腦袋,他額頭的皺紋,可能因為肌肉鬆弛,也可能是憂愁,總是皺得很深。

  平時許箴言帶他玩得最多的玩具,他沒有力氣玩,但把它們全部叼進自己的狗窩,像是在借物思人。

  程安好擔心他,把寵物醫生叫到家裡,醫生檢查後,嘆氣。

  「十幾歲的老狗,跟人一樣,生老病死很正常,沒必要再救了。」

  「他身上有很多臟器都已經衰竭,治療難度很大,而且對他來說也很痛苦。」

  「安樂死,不論對你們主人,還是狗本身,都是一種解脫。」

  程安好拒絕讓密斯安樂死,因為她知道,密斯在等誰回來。

  密斯死的那天,是周六。

  眠眠特意坐在它旁邊玩積木,怕它孤單陪著它,但密斯的腦袋一直向著門口。

  為了防止他一驚一乍消耗精力,程安好特意把通往院子的門打開。

  忽然間,它好像看到路過的一個熟悉身影。它突然激動地爬起,恢復曾經精力豐沛時的樣子,咧著嘴,吊著舌頭,一蹦一跳地跑到院子裡。

  結果,只是身高跟他相像的,路過散步的陌生人。

  程安好和眠眠都擔心它,追它出來,清楚地看到,它濕濡乾淨的眼睛,某些光亮瞬間熄滅了。

  下一秒,它轟然倒地,胸口喘不過氣,只能急切地呼吸。

  沒到一分鐘,程安好連寵物醫院的電話都沒打通,它瞬間,沒了呼吸。

  眠眠抱著它的屍體,一直努力地叫它名字,想把它喚醒,可它去了另一個世界,再也醒不過來。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經歷永久的別離,癱坐在草地上,嚎啕大哭。

  程安好用手輕輕合上密斯的眼睛,心裡說不出的酸澀。

  它用它的一輩子陪伴他,臨死,也沒等到他回來。

  眠眠突然衝進屋子裡,在房間拿出他的電話手錶,蹲在密斯身邊,啞著嗓子撥通了他的電話。

  程安好靜靜容他發泄自己的悲傷,不安撫也不阻攔,因為這對於眠眠,也是一種殘酷的成長。

  很快,電話通了。

  眠眠的眼淚流得更凶。

  「爸爸,密斯死了。」

  聽到那邊的回應,他臉上一瞬呆滯。電話掛斷後,他低著頭,吸吸鼻子,哭聲更悲傷。

  眠眠可憐的眼神直直看向程安好,嘴角委屈地彎著。

  「媽媽,接電話的是奶奶。」

  「奶奶說,爸爸住進醫院,一直沒醒來。」

  「.…..」

  ***

  程安好沒想到,這麼快會再次回到B市。

  密斯走的那天下午,她接到了喬芝月的電話。

  她在那邊泣不成聲,苦苦哀求她過來看他一眼。

  程安好不知道他那兩周有意或被迫參加了多少酒局,能把一個一米八五以上的大男人,喝出胃穿孔,昏迷不醒躺在醫院。

  護士剛測的體溫,四十一度,高燒。

  據說,在他結腸上,還檢查出幾處息肉,不排除有家族遺傳型息肉病的可能。

  在聽喬芝月說,她的外公是因為結腸癌去世後,程安好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這種腸腺癌,高發於十五歲左右青少年,越早發現越早治療,痊癒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在許箴言這個年齡確診這種疾病,幾乎等於被宣判了死刑。

  胃穿孔今天早上已經做完手術,出血部位已止住,腸息肉切除後,標本送去進行病理活檢,確定它的良惡性。

  可能是體內炎症未消,消炎藥水一直掛著,他還是高燒不止。

  從他第一次出現,到之後的每一次重逢,許箴言就像春日挺拔的青松,在遠山屹立,不聲不響,沉默安穩地給她最堅定的力量。

  而這次,他骨瘦嶙峋,面色蒼白若紙,緊閉著眼睛,叫他,再也沒有回應。

  程安好坐在病床邊,用沾濕的棉簽,潤濕他乾澀的唇。

  她到B市已經是晚上八點,現在,窗外月色高懸,已過十點。

  月光照進來,淒白的色調,落在他眼睫之下,濃密的睫毛留下好看的陰影。

  還在楊城的時候,眠眠跟小夥伴玩在一起,有人覺得他睫毛太長像女孩子,他苦惱地忍著痛自拔睫毛。

  被她發現了,她罵了他一頓。告誡他不能因為別人定義的好壞,去做傷害自己的事。

  而病床上毫無知覺的人,眠眠漂亮的眉眼,一分一寸,都像極了他。

  「許箴言,那你呢?」

  「你不是面都不露就能直接寄離婚協議書嗎?現在這幅樣子,做給誰看?」

  她嘆氣,肩膀軟綿綿塌下。

  「會死嗎?」

  過了幾分鐘,靜謐的房間,針落地聲也清晰可聞,她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下一秒,她幾乎惡毒地斷言:「死了更好。」

  可嘴上就是這樣說著,眼睛卻不受控制地湧出淚水,越擦越多。

  委屈,心慌。在死神面前所有的人性,都變得特別脆弱。

  她抱住他閒置在外的左手,伏在病床上痛哭。

  愛乾淨的許箴言,應該有幾天沒有洗澡,身上透著明顯的汗味,而他卻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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