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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有一分鐘,兩人都沒有說話。
安靜中透著詭異死寂。
「還是說,你覺得我像其他人一樣,對欺負弱者有病態的熱衷?」盛南再次開口時,薄唇噙著些戲謔。
「可是所有人都討厭我,沒有例外。「言慈將墨水盒捏得變形。
然後,言慈聽盛南說了一句話,一句她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聽過的話。
盛南說:「我是例外。」
他接著說:「第一,我沒有在背後話人長短的嗜好;第二,我的生活不至於無聊到要像她們一樣,靠欺負一個弱者來獲得樂趣;第三,於我而言,你在我眼中和其他人都一一樣,沒分別。」
言慈怔在那裡。
她完全沒聽清後面三點說的是什麼,耳邊只反反覆覆地迴蕩著四個簡單的字。
【我-是-例-外】
那日放學後的教室。
言慈感受到的,是和以往所有日子的不同。
第7章
周末。
陰雨未歇,天光晦暗。
沒關緊的窗簾被風吹得晃動不停,言慈拉開被子起身。
她掃一眼雨勢,真大。
門外傳來媽媽的腳步聲,三秒後,門被推開。
言慈聞聲轉身。
張春燕一手把著門,盯著她有些小吃驚,「小慈,星期六你這麼早就醒了?」
平時媽媽不會大清早來開房間門的,言慈只是問:「怎麼了,媽?」
「你得出趟門了。」張春燕微嘆一口氣,她朝窗外大雨努嘴示意,「你爸被困在桃江苑那一帶了。」
言慈朝衣櫃走去。
她一邊翻衣服出來,一邊低聲問,「爸爸電瓶又出問題了。」
張春燕又嘆一口氣。
「本來想給你爸換輛新電瓶車的,但起碼也要兩三千,又剛給你交了學費,你爸就說再熬一段時間,結果剛才就來電話了,壞在那麼遠的地步,你坐公交都得要一小時。」
「我馬上就去。」
言慈換好衣服,帶上鑰匙和傘,以及一個閒置的備用電瓶。
在媽媽再三叮囑別記錯地點後,出了門。
途中,她透過傘沿看雨幕。
心想,這哪是陰雨,簡直是暴雨。
爸爸在桃江苑那附近。
桃江苑是蓮城有名的富人區,裡面住的人有錢有勢、地位上流、背景雄厚。
雨太大,就算撐著傘,言慈也濕了半個肩頭。
一陣風吹來,剛扶正的傘又歪了。
言慈只能加快腳步,朝著桃江苑的方向走去。
桃江苑終於出現在言慈視線里。
紅燈。
她停下。
在等待的間隙里,她看見從桃江苑裡緩緩開出一輛豪車。
言慈在雜誌上看過,黑色賓利。
速度很慢,慢得像是掛空擋從大門坡道緩緩滑下。
紅燈剩五十九秒。
言慈的瞳孔中映出那輛賓利,和追在賓利後方的白衣少年。
盛南?
她握傘柄的手不由自主收緊。
瓢潑大雨,他連傘都沒撐一把,濕淋淋地邁著雙長腿在雨勢里奔跑,追著那輛黑色賓利,仿佛用勁渾身的力氣,嘴裡還不停地喊著什麼。
雨聲太大,言慈聽不清。
她看到他撲到賓利後窗上,用力拍打著,吶喊著,像是某種瀕臨滅絕的生物在進行最後的逃生活動。
賓利終於停了。
一名身穿黑色西服保鏢模樣走下來,打開一把大傘,恭敬地拉開后座的門。
賓利上走下來的,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年紀約四十出頭,一絲不苟的短髮,身著一套白色正裝,背部挺拔令人一眼看去就會覺得很有氣質,臉自是不用說,是美麗的。
言慈倏地想到一句很適合那女人的一句話——只要氣質藏於身,歲月從不敗美人。
「你告訴我,你是覺得盛印配不上你,還是覺得我是你的累贅?」盛南一雙暗沉黑眸,死死盯著女人的臉。
「盛南。」女人無奈扶額,聲音融進雨里,「你不能直呼你父親的名字,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少年薄唇緊抿,崩成一條直線。
女人伸手從旁邊保鏢手裡面取過傘,舉到少年頭頂遞給他,「拿著傘,回去。」
盛南沒動,只是無聲看她。
手一揮,打掉了女人手中的傘。
被此舉嚇一跳的是保鏢,保鏢慌亂地彎腰撿起傘,重新舉到女人頭頂上時小聲提醒,「溫市,半小時後有行程的。」
盛南目露譏誚,低笑一聲,「你永遠很忙。」
對於他的冷嘲,女人並未放在心上,只是道一句,「盛南,我很抱歉。」說完後,她轉身彎腰上了車。
保鏢看一眼雨中少年,臉上有歉意,「少爺,您還是快些回,雨實在是太大了。」
賓利在暴雨中遠去。
那一寸天地,只剩神情落寞的清瘦少年。
黑眸里,滿是深淵。
嗒,指示燈跳為綠燈。
目睹一切的言慈卻怎麼也邁不腿,遠遠看著雨中少年,甚至忍不住後退。
握傘柄的手指因驚詫泛出灰白色。
她這算不算是,在陰差陽錯間窺探到盛南的秘密了?
雖然她並不知道那女人是誰。
理智告訴言慈,應轉身離開另找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