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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明箏有些不安,她是新嫁婦,家裡尚有嬸娘、祖母等長輩,她不在前侍奉,卻與陸筠出來遊玩躲懶,於情於理,實在說不過去。
陸筠寬慰她:「有太后懿旨,不用緊張。陸家也不興立規矩這套,祖母常年吃齋念佛,不喜人叨擾,嬸娘們各居其院,也都肅靜慣了。」
陸家的氛圍有些沉悶,明箏這兩日便感覺到了,陸老夫人幾乎沒個笑臉,小輩們在她面前都很謹慎。明箏對陸家的過去有些耳聞,老國公疆場上馬革裹屍,陸二爺遭擒受辱,被折磨虐打而死。也難怪老夫人再也不會笑了。
想到這裡,她越發心疼陸筠。當年戰場上的殘酷,他是親眼目睹的。
明箏突然就覺得那些禮儀規矩不重要了,沒什麼比陸筠開懷要緊。他想叫她陪著他,她就多陪他一會兒。
牽手在側門進了園子,身後侍婢僕役們抬著箱籠把他們慣用的用具都布置在主院。
屏退從人,兩人攜手在池塘邊逛了一陣,園林占地頗廣,是依照江南水鄉的園子形製造的,園內有湖泊,岸邊停著畫船。
湖心有一亭,上書「望遠亭」三字,明箏想到當日鄭國公府那場插曲,打趣陸筠,「當日侯爺在鄭家湖心亭內,可知對岸翹首望著您的,都是想做您妻子的姑娘?」
陸筠環著她腰-身,與她並立在岸邊欄畔,「知道。」
他淡淡道:「我還知道,那日你也來了。」
他低頭嗅著她馨香的髮絲,「我是為你而去,只盼能遠遠瞧你一眼罷了。」
多少相思,如今說來輕巧如斯,可那些沉痛的記憶,唯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明箏回身仰頭望他,「侯爺心思太深,苦了那些姑娘。如今我嫁了侯爺,不知多少人背地裡寫了我的八字咒我……」
陸筠輕輕擰著眉,不悅道:「誰敢?」
明箏輕笑,「閨閣里的小心思,如此這般罷了。當笑話與侯爺說來著,侯爺若是掛了心,倒是我的不是。」
陸筠嘆了聲,「喊我什麼?」
明箏縮了縮腦袋,被他捏住下巴迫她正面仰視他。
明箏紅著臉,啟唇道:「筠、筠哥。」
「罰你——」他掌心落在她-臀-上,「罰你多喊幾聲,長長記性,可有怨言?」
明箏羞惱得不行,這樣的動作簡直太犯規,豈能光天化日這般……使勁兒將他一推,嗔道:「侯爺!」
陸筠站定不穩,身後就是不知深淺的湖面,明箏見他晃動,嚇得臉色一白,驚呼一聲,忙來拉扯他。
她撞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寬厚而健碩,手臂極有力,托住她,打了半個旋兒,她背脊貼靠在水邊的柳樹上。
抬起眼,見他垂眼望著她溫笑。
知道他是故意嚇唬自己,虧得適才,她急得心都快飛出來了。
她抬腕捶了他一記,惱道:「侯爺!」
陸筠俯身而下,糾正她,「又錯了。」拂開煙紫色羅衣。
指尖掠過。
「箏箏,別怕。」他靠在她耳畔道,「沒人會來,我吩咐過的。」
等她掙扎得不那麼厲害,才將掌心扣上。
明箏發著抖,又是怕又是羞。雖僵滯著,卻也無奈。
陸筠嘆了聲。
綿如雪絮……
再不肯挪開了。
「待會兒罰你,喊一百聲……」
「抑或,我替你受罰,喊一千句箏箏兒……選哪個?……嗯?」
她仰頭靠在樹上,大腦沒法再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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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央畫船上,水波推著船兒緩緩盪著。
各處帷幔都落下來,緊緊遮住天光。
四周靜極了,遠近皆無人語。只聞水聲鳥鳴,歌詠著殘秋。
天色很快暗下來,星子像細碎的寶石,灑滿天幕,熠熠生輝。
船室中一盞小燈,放置的太遠,也照亮不了什麼。
內里也籠著紗帳,青的藍的一重又一重。
隱約聽見一兩聲哭音。
軟軟的。
像哀求。
和混沌的、極重、又極快的-響動。
細細分辨那哭聲,像是——
「筠、筠哥……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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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明箏才從疲累中醒轉。
船外有了人聲,驚得她抓住錦被坐起身。垂眼見自己穿著新換上的織金淡紫褙子,同色羅裙,她稍稍鬆了口氣。
門帘掀開,陸筠神清氣爽地走進來。
「醒了?」
他走近,下意識捉住她的手,「餓了嗎?出去吃飯?我抱你去?」
明箏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挑開簾帳瞧了眼窗的方向,「什麼時辰了?」
陸筠說:「子時一刻,覺著還好麼?還酸不酸?」
明箏推了他一把,「少說幾句吧。」
陸筠笑笑,「我是怕你走不得……」
明箏只作聽不見,男人混帳起來,不管是什麼身份性子,都是一樣不可理喻。
扶著他的胳膊站起身,她強忍著酸楚沒跌下去,回身又白了他一眼,才勉強站定。
陸筠一眼就瞧出她的逞強,心中暗悔不該太沒分寸,上前托住她的手,「慢些。」
向她解釋道:「趙嬤嬤說你暈船,沒人起疑,你放心。外頭備了小食,你那兩個婢子乘小船送上來的,外頭沒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