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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年間,厚厚的家書已經能在案前堆起一座小山,弟弟看著兄長夫妻二人的家書,淚流滿面。
十年,我們約好了的。
無論你到哪裡,我都會去找你。
——初見《十年》。
現在再細看此前他們夫妻二人成婚時的雞飛狗跳,相愛時的甜蜜,全都猶如刀子碎片,颳得人心口生疼。
原來她的心疾,早就已經在成親時就已經埋下了伏筆,她隱瞞了自己的心疾,而自負又與她針鋒相對的少年,一點沒有發現二人激烈爭執時少女的不對勁。
初見之後的文字,是通過義弟之口,將二人的往來家書念出。
溫馨的你來我往,每一句甜蜜言語的背後,都是對方已死的悲傷。
他們想像不到少女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寫下足以寄出去十年的家書。她在每一封家書上都寫下了思念,那該是重複了多少遍的思念,多麼令人心碎。
他們也想像不到,將軍是如何拉住自己義弟的手,對他囑咐此後大軍計策,臨死前說出:代我向她寄去家書,我想家,想念她的時候就會寫家書,慢慢的就攢下了許多,你省著點寄送,可以拖許多年的。
如果《十年》還不夠人們悲傷痛哭的話,那麼初見的下一篇《錯過》,則將聽客們直接給整崩潰了。
話本並不長,半個時辰就能講完一本的那種短篇。
但是每一本,都讓人心裡直抽抽就連說書先生這樣說過了許多回的,每每聲情並茂得說到這裡都會紅了眼眶。
《錯過》比《十年》更讓人揪心。
「當年我窮酸落魄,自知沒有資格迎娶她,於是發誓日後必要出人頭地,發奮讀書。」
「她的父親,將她許給了高門大戶做妾,說她日後一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我與她約定鵲橋相會,帶她遠走高飛。她沒有來,我只當是她拒絕了我,卻不知她被父親發現後鎖在了家中。」
誰都不知道,鵲橋的人來人往中,男子等到黃昏落寞離去。一身狼狽逃出家中的姑娘跌跌撞撞跑來,未見男子身影,夕陽拉長了她的影子,她跪在橋邊痛哭出聲。
隨後,她便被找到她的父親抓回了家中待嫁。
「丞相大人,您喝醉了。」
「我沒有醉,」男人又灌了一口酒,雙眸迷濛地望著天空中的殘月:「我終於金榜題名,回到家鄉,她卻連屍骨都已經寒了。」
「我若知道她過的不好,我若知道她被迫嫁給一個比她父親年紀都大的男人……我為何不衝去她家裡,將她強硬帶走呢!」
酒壺碎裂的聲音敲打在地上,飛濺的瓷片劃傷了他的手心,鮮血從手心滑落,滴在青石台階上。
「男人怔怔地想道:『她當年自盡時狠狠對自己胸口扎的刀子,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紅?』」
說書人說到這一句,聲音低沉中透著悲涼,很有男子悲傷訴說的味道。
他放輕了聲音,那聲嘆息像是響在所有人的耳邊清晰可聞。茶樓中的聽客們鴉雀無聲,雅間之中,胤禩聽見了三聲哽咽。
嗯?哪裡來的三聲哽咽???
胤禩微微側目,帶來的下屬眼眶微紅,而郭絡羅氏帶來的丫鬟,一個勁的抹眼淚。
他往邊上看了一眼郭絡羅氏,無聲給她遞過去一張帕子。
這帕子一遞,她哭得更放肆了,一邊抹眼淚,一邊委屈巴巴地哽咽:「怎麼能這樣啊!」
胤禩聽她可憐兮兮的,心裡一陣蕩漾。
更加忍不住欺負她了怎麼辦?
胤禩輕聲問她:「之後的《成全》還要聽嗎?」
郭絡羅氏心情低落,傷心又賭氣地回他:「不聽了!」
過了片刻,等她稍稍平復一些,胤禩站起身來。
她伸出手輕輕拽住了他,帶著鼻音道:「還是聽一聽罷。」
像是有羽毛,飄到他心間般,輕輕得撓了撓。
胤禩啞然失笑,一屁股坐了下來,依著她道:「好,再聽一聽。」
到了第三場《成全》,原以為是一個人的痛苦,眼睜睜看著愛的人另娶他人,倒頭來結局竟是一切都是假象,愛人心中有她,卻因身患不治之症自知命不久矣,於是將她推遠。甚至為了讓她死心,假裝另娶她人。
她的成全,不過是他想讓她放下。
「她是金枝玉葉,她值得更好的人,下嫁給我這個病秧子只會拖累她。」
一個將她推走,一個成全他另娶她人,究竟誰更煎熬,聽客們已是給刀得說不出話來。
聽完話本後,郭絡羅氏哭著對胤禩道:「以後再也不看初見的話本了,我看見她名字日後都繞道走!」說到這裡,她咬牙切齒。
胤禩後背一寒,打了個哆嗦。
他心裡就閃過一個念頭:日後可絕對不能讓福晉知道我就是「初見」!
情緒低落的郭絡羅氏,唯有好好玩一場才能散去鬱氣。
她挽住了胤禩的手,神神秘秘道:「思穎姐姐,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散散心。」
胤禩疑惑問道:「好地方?」
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悄悄道:「先去換上男裝,然後我帶姐姐去。」
胤禩正好奇著呢,這就是鑽入自家馬車中快速換上男裝,帶上帽子,匆匆與她匯合。
於是,他就跟著郭絡羅氏到了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