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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雪至朝前方那道身影走去。

  葉雲錦布衫黑裙,江風吹動她衣,一身孤瘦,她便如此面對江心立著,紅蓮走開,蘇雪至又走來,她毫無覺察,紋絲不動,猶如只剩下了軀殼,那魂魄,已然離她而去。

  蘇雪至停在了她的身後,心情愈發沉重之時,忽聽她沙啞的聲音隨風飄入了耳中:「還是沒有發現,是嗎?」

  「是。」蘇雪至輕聲應。

  「不過,娘你不要過於難過——」她注視著著葉雲錦的背影,立刻又小心地解釋。

  「不會放棄的。今天天快黑了,暫且結束。三當家讓我告訴你,明天繼續。這裡沒有,再尋別的地方,一直尋下去的,直到有了確切結果……」

  葉雲錦不再發聲,定定地望著前方,仿佛再次出了神。蘇雪至循她目光看去。那是不遠之外的江口,當日沉艦之處。

  已是遲暮了,但江面之上,此刻依然舟舸往來,風中,隱隱若有兩岸縴夫逆水前行而發出的號子之聲。

  蘇雪至靜靜伴她又立了片刻,覺江風寒冷,怕她凍到了,邁步上前,正要勸她先回,見她雙肩微微動了一下,悠悠又道:「雪至你曉得嗎,幾十年前的事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日我和龍王相遇的情景。」

  「人人都叫他龍王,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很想知道。到了後來,好些年後的那個晚上,我才終於問出了他的名字……」

  她仿佛陷入了某種往事的回憶,搖了搖頭。

  蘇雪至也停了腳步,聽到她低低地嘆息了一聲,仿佛是悲涼的自嘲,又仿佛是滿足的輕笑。

  她轉過了身。

  葉雲錦的臉色蒼白,面容病瘦,但在她的眉眼和唇角邊,卻竟看不到半分蘇雪至原本最為擔心的悲苦和哀愁。甚至,她的目光比之從前,看起來反而更加洞明堅毅。

  「我沒事。你去和三當家說一聲,就此打住吧。天氣轉冷,不適合下水了。弟兄們也是凡胎肉身。他更是個視義氣大過天的人,必不願看到他昔日的弟兄們為他犯這樣無謂的險……」

  她再次停了一下。

  「……你們的心意,我想,他無論此刻人在哪裡,一定都能見到。」

  最後,她輕聲如此說道。

  蘇雪至本是來勸她的,此時此刻,控制不住情緒的反而成了自己。她的眼眶發熱,含淚叫了葉雲錦一聲,撲入她的懷裡,抱住了她。

  葉雲錦將頭回在自己面前如此感情外露的女兒摟住了,眸底水光閃爍。紅蓮在旁不停地抹著眼淚。片刻後,葉雲錦抬眼,見賀漢渚默默地望著這邊,輕輕拍了拍懷中女兒的背,柔聲道:「莫讓女婿過於擔心。」

  「我也該回了——」

  最後她說道。

  命運舉著刀劍,對她不曾有過半分寬待,然而,卻又從不曾將她打倒。

  敬佩之餘,想到她這一生當中那唯一一種於夜深時分想起或能得到片刻暖心的遙遙守望,終究也是被奪走,蘇雪至的心中更是難過。

  聽到她反而寬慰起了自己,只能極力忍淚。

  這時,幾個水會的人朝著這邊飛奔而來,王泥鰍迎去。說了一會兒話,他的面上倏然現出激動之色,立刻轉給了賀漢渚。

  賀漢渚猛然抬眸,扭頭看了眼母女二人,快步走去。

  蘇雪至淚眼朦朧中,看到王泥鰍和他匆匆說了些話,他便朝著這邊走來。仿若是心有靈犀,忽然,她的心跳得厲害。

  「怎麼了?」葉雲錦問他。

  就在片刻之前,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有個道士在幾個月前的深夜遊方外出歸來,於下游幾十里外一處大河的荒灘之上,偶見一滿面是血身受重傷之人。當時正值江汛,那河是條支流,人或是被江潮沖至這裡,潮落之後,水褪,人剩在了河灘上。道士見那人鼻息猶存,便帶到道觀加以救治,現外傷癒合,但人卻始終昏迷不醒。道士前幾日再次下山,聽說水會發動沿江民戶,在尋鄭龍王的下落,民眾談及此事,無不哀傷,都說龍王是化為真龍,保佑他們去了,商議要替他立廟。道士立刻想到了自己當時救的那人。雖與鄭龍王素昧平生,卻也聽說過他的俠名,素來敬重,便不顧天晚,當即趕來報訊,要帶他們前去辨認。

  「現在還不敢肯定,不過,從描述的年紀和身形來看,如無意外,應當就是龍王。」賀漢渚用極力克制的語調,說道。

  蘇雪至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好消息給沖得心臟幾乎都驟停了。她反應了過來,轉向身旁的葉雲錦,見她定定立著,雙目發直,忽然,身子晃了一下,險些暈倒。

  兩人一下便扶住了她。她很快恢復過來,不顧勸阻,和眾人一道趕去,終于于這一夜的深夜時分,抵達了那座位於山中的道觀。

  道觀早已沒了香火,一間瓦漏窗殘的屋裡,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映照之下,那人雙目緊閉,形容枯槁,人變得幾乎脫了形。但眾人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倖存的昏迷之人,正是鄭龍王。

  葉雲錦慢慢地坐到了床榻之畔,凝視著這張熟悉的臉,伸手,輕輕撫過他臉上的幾道疤痕,唇角帶笑,眼淚卻是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女當家和他的牽連,水會裡的親近之人,如今自然早都瞭然於心,見狀,便跟著王泥鰍一道退了出去。

  蘇雪至為龍王做了初步檢查後,和賀漢渚也悄悄地出來,將這難得的如同虛幻的寧靜時刻,留給了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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