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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在閨中,對此感覺尚不明顯。謝珽留的暗衛卻都是萬里挑一的,時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熟知眼線暗樁的套路。到關口走了一遭,便知周希逸那些暗裡窺探的人手已盡調走,只剩跟平時一樣的搜查盤問。
這點盤查不難應付,在徐曜遞出消息後,早就有人做了安排,萬事俱備。
阿嫣藏匿其中,安然通關。
接應的小將迎她進岷州地界後,由陸恪事先安排的人送往州城所在下榻歇息。此處因比鄰劍南,守城之人皆是謝珽當初親自挑選的,可保一切無虞。
阿嫣記掛謝珽和司裕的安危,過了關隘就讓暗衛們先去給謝珽幫忙,她進如州城之後,在官驛安住。
……
已是臘月了,滴水成冰的天氣。
岷州的氣候比魏州更冷。
這兩日正逢陰天,烏壓壓的鉛雲扯絮般鋪開,寒風灌入脖頸里,刺骨如冰刃。傍晚時候下起了雪,紛紛揚揚而無聲無息,不過是吃了頓晚飯的功夫,推窗時外頭已是滿目茫茫的白雪。
阿嫣裹緊斗篷,眉頭微蹙。
跟謝珽分開的第二天,仍舊杳無音信。
昨夜輾轉反側,今日心神不寧,她即便未臨其境,在清楚別人的地盤撒野有多兇險。
尤其天氣寒冷若此,夜裡凍傷人的事都有,山野間但凡受了傷,會比往常更麻煩。
暮色漸合,她到底放心不下,因平素用慣的人都不在身邊,遂將帽兜罩在腦袋上,冒雪出屋,欲去詢問消息。
廊下僕婦瞧見,忙撐著雪傘過來,恭敬行禮勸道:「王妃當心腳下。這樣冷的天,出門容易著涼,傷了玉體。王妃若有吩咐,奴婢去請刺史大人過來吧?」
「無妨,我過去問句話而已。」
阿嫣不想折騰刺史,因心裡始終懸著,對這點刺骨的寒風也不以為意,只管冒雪往外走。
出小院沒多遠,忽有人疾奔而來。
那身影還算眼熟,穿著尋常的青衣布裳,飛鴻掠雪般疾奔過來,到了她跟前,便即跪地稟報,「啟稟王妃,外面的事一切順利。殿下命卑職過來遞信,請王妃儘管放心,他處理些瑣事之後,後日便能趕來。」
寒冬臘月的天氣,他身上落了積雪,臉上卻微微泛紅。
想必疾奔之下出了汗。
阿嫣懸著的心在那一瞬稍稍落回腔中,忙命他起身,又道:「人都還好嗎?」
「殿下受了點傷,但並無大礙。」
這般言辭,足夠澆滅心底里焦灼的火苗。
繃了兩日的心神稍稍鬆懈,她仰頭朝天吐了口氣,步出雪傘,任由雪片涼涼的落在眉眼間,唇邊也勾起淺笑。
「我知道了,回去歇著吧。」
侍衛應命拱手離開,她稍微站了會兒,回屋之後,躺在厚軟的美人榻上,唇邊笑意愈來愈濃。
回來了,總算回來了。
哪怕此處離魏州的王府尚有近千里之遙,但只要進了謝珽的地盤,心裡就是踏實的。
她躺了片刻,命人備熱水沐浴。
屋裡炭盆熏得暖熱,浴湯里添了好些玫瑰香露,聞著便覺香味撲鼻——岷州並不富庶,這玫瑰香露也來之不易,刺史這般招待,實在是下了血本。
不過香露柔滑清冽,泡進去確實極舒服。
月事已盡,身體已然恢復如初。
自打被擄之後,她先是被裝在木箱子裡顛簸,後又被周家兄弟鉗制,時刻提心弔膽,不敢有片刻鬆懈。哪怕後來被謝珽救走,在劍南的地盤迂迴潛行時,兩人也都極為小心,從未進過客棧城池,最多在村野小鎮投宿,換片刻安歇。進了岷州,她記掛謝珽安危,仍心事重重。
直到此刻,顛沛流離盡已遠去。
阿嫣閉上眼睛,整個人籠在在氤氳蒸騰的熱氣里,四肢百骸俱覺愜意無比。
隔日清晨,阿嫣精心梳妝。
玉露和盧嬤嬤雖不在,官驛里卻有時常伺候官宦女眷的巧手僕婦,瞧著阿嫣青絲如雲,便梳了個雍容的牡丹髻。因阿嫣逃竄中只以一枚玉簪挽發,並無旁的首飾,僕婦又捧來幾方錦盒,恭敬放在妝檯上,屈膝道:「這是刺史大人備的薄禮,還請王妃過目。」
狹長的幾個錦盒,裡頭鋪了綢緞,各自分成數格,裝著釵簪、耳環、珠釵、花鈿等物。
一眼瞧去,只覺金玉粲然,光彩奪目。
阿嫣未料官驛這般齊全,不由笑道:「這位薛刺史倒是大方。」
僕婦身份雖微,迎來送往的卻都是官婦,謙卑且不怯場,聞言笑吟吟道:「岷州是個小地方,雖也有幾分山水,卻偏僻得很。殿下身份尊貴,又是神仙般的容貌,難得來一趟,自然要用心招待。這是點小心意,還望殿下能不嫌棄。」
嫌棄倒不至於,阿嫣只覺得破費。
太師府雖門第漸落,卻也是先帝提過御書匾額的,珍藏的書畫無不價值千金,阿嫣打小錦衣玉食,也算金尊玉貴。
後來嫁進王府,富貴自不必說。
像謝珽送她的幾斛珍珠、金雀披風、華美金冠,在王府里看來,也只是往箱籠寶閣里多添些物事。
這回被擄,卻看了不少疾苦。
隴右原就不算富庶,才經過戰事沒太久,百姓過得其實也緊巴巴的。便是在軍中,為著應對日漸混亂的局勢,要添置馬匹軍械、招兵增餉,無處不需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