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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若今晚還能陪我沐浴,會更好。」

  他低聲提議,不掩調戲貪圖。

  阿嫣勾唇輕笑。

  親吻徐徐落在了他眉心。而後從眉梢挪到眼角、耳尖,一如方才的溫柔。末了,將熱乎乎的氣息停留在他耳畔,聲音低軟含笑。

  「想得美!」

  說罷,不等謝珽回過神,竟自跳下膝頭。

  輕盈如狐,令裙衫輕卷搖漾。

  阿嫣快步回到座位,瞥見謝珽的一瞬愣怔,得逞後笑意更濃,還不忘提醒,「泥還沒和好呢,夫君可別偷懶了!」

  如水眼波仍在,語氣儘是嬌嗔。

  謝珽未料她驟然「翻臉」,惘然失笑。

  旋即認命的拉過了泥盆。

  果然小狐狸不好騙,倒把他搭進去了。

  ……

  一大團勁道的泥,謝珽和得心甘情願。

  阿嫣坐享其成。

  沖茶之外,不時送上香軟糕點,又拿銀刀破開香橙,將甜滋滋的橙肉餵給他,以慰勞苦。而後謝珽洗了手,夫妻倆就近到書房用了午飯,小憩片刻,又回到揖峰軒一道捏泥。

  謝珽已許久沒碰泥塑了。

  難得抽出空暇,自是饒有興致,見阿嫣專注坐在身側,在昏暗光線中靜美姝麗,無須多想便知道該捏什麼了。

  旁邊阿嫣捏的也是小人兒。

  不過是一對。

  長案上茶煙漸漸散去,溫熱的水也悄然涼了,時光仿佛在這方天地里放緩拉長,將繁雜外物盡數摒卻。

  兩人都捏得專注,好長一陣子,手指翻飛間各自默然做泥胎,誰都沒說話去吵對方,唯有彼此相伴、興趣相投的默契悄然蔓延。碰到講究技巧的地方時,阿嫣也會讓謝珽教她,男人會立時拋下手中的泥胎給她指點,耐心又細緻。

  半個後晌都在泥塑中消磨。

  末尾,謝珽的泥胎落成,捏的果真是阿嫣。

  不過比起上次窈窕妙麗的姿態,這回卻學了她在屋裡捏小動物時的法子,故意將臉頰捏胖些,瞧著格外可愛。平整的底座上,她是坐在案後的姿勢,一隻手撐著腦袋,衣袖堆落在肘彎,另只手擺弄案上的小貓,憨態可掬而活靈活現。

  待陰乾後描粉彩繪,定會極為漂亮。

  阿嫣很喜歡,捧了泥胎愛不釋手,道:「回頭等陰乾了,我要親自描畫。夫君這是手,實在捉不得畫筆。」

  「好,有勞王妃。」謝珽百依百順。

  而後,探頭去瞧她的。

  阿嫣眉眼彎彎,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來,托著並肩而坐的兩個人。她才剛學會泥塑不久,手藝不似謝珽嫻熟,這兩個小人兒捏得也只有兩寸大小。但觀其眉眼姿態,卻都十分精巧細緻,就連衣裳紋路都是用心勾勒的。

  玉冠束髮的男人長腿伸開,一手撐著地面,另只手指向遠處。

  旁邊女子雙鬟俏麗,抱膝而坐,隨他所指瞧過去,唇邊噙著淺淡的笑意。

  遠處或許是連綿山巒,或許是逶迤流水,抑或春野秋林、閒人趣事,這都不重要。要緊的是並肩閒坐的姿態,哪怕並無相擁嬉笑的親昵姿態,卻有心有靈犀的親近閒適。她原就頗擅書畫,這上頭拿捏得恰到好處。

  謝珽接在手裡,幾乎能想像出身後的山林原野、天高雲闊。

  阿嫣甜軟的笑意里也添了認真。

  「昨晚夫君雖沒多說,我卻瞧得出來,夫君的心緒很不好。今早才知道,原來是為了二叔。這種事確乎讓人心寒,我聽了都覺得心驚膽戰,也覺得心寒。後來想了想,又覺得他不值得夫君煩心。」

  「我的家中其實也有偏心長輩、自私伯母,連母親也不例外。先前我除了容貌一無所有,她們尚且謀算著將我許給高門紈絝,換取兄弟們的前程。若我手裡也攥著夫君這樣的權位,招了覬覦,恐怕會鬧得更加不堪。設身處地,若我碰上這事,夫君定會開導於我。」

  謝珽頷首,目光落進她清澈的眸底,指腹摩挲柔暖臉頰。

  他不止會開導,還會撐腰。

  譬如在馬球場上教訓薄情寡義的喬懷遠,在楚家的花廳里震懾偏心昏聵的老夫人。

  他絲毫不捨得她為那種人不高興。

  此刻她說這些,自是將心比心。

  阿嫣見他領會了意思,便又盈盈而笑,「長輩偏心,堂姐又刁鑽,小時候我其實受過不少委屈。但我從不覺得灰暗失落,因心裡還有光風霽月的祖父,府外也有重情重義的徐家人。有他們在,旁的事都不值一提。」

  「夫君其實比我幸運得多。」

  「在碧風堂里,母親跟我說過很多夫君幼時的事情。祖母雖偶爾不講道理,對夫君卻是疼愛的。母親更不必說,她在夫君身上傾注了許多心血。謝琤雖頑劣,也常被夫君教訓,心裡卻是記掛著夫君的。而父親天縱英豪,眾所欽敬,想必在夫君心裡也有極重的分量。」

  「夫君有他們疼愛,其實已很幸運了。」

  眼波泛起柔色,她伸手環住他的腰,平常羞於啟齒的話也在此時自然吐露,「往後,我也會陪著你。」

  真心相待,不離不棄。

  她將臉貼在謝珽的胸膛,溫柔而安靜。

  謝珽低眉瞧她,心緒翻湧之間,懷抱也愈收愈緊。

  昨天夜裡他確曾心生低落。

  哪怕早就摸清了謝礪的諸般惡行,也曾熬過驟聞真相時的震驚與憤怒,真的走到叔侄反目的這一步,心裡卻仍十分難受。仿佛從父親戰死,他承襲爵位時起,許多事情就變了。年少的時光驟然封存,他領兵將犯境的大軍盡數斬殺,縱馬站在血流成河的疆場時,一顆心不得不淬鍊得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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