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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看。」謝珽道。

  他既這樣說,顯然是早就計劃好了這趟京城之行,絕非帶她回家那麼簡單。京城與河東的關係素來微妙,哪怕賜婚時,謝珽都只是派了陳越去迎親,連兄弟們都沒勞動。這回突然說要親自進京,想必為了十分重要的事。

  而河東今年的大事,無過於征伐鄭獬。

  一個大膽的念頭霎時浮入腦海。

  阿嫣心頭猛跳,卻沒敢亂說,只試著道:「是為了鄭獬的事吧?他雖然可恨,畢竟受朝廷之命節度一方,這回被夫君連根拔起,朝廷哪怕沒有發兵去救,事後總要說幾句的。何況,隴右的軍政賦稅等事如何處置,還須朝廷點頭,夫君親自上京想必是為這個。」

  ——或許,還想藉機試探京城虛實。

  但這念頭太大膽,她沒敢亂說。

  謝珽卻窺得出她藏起的驚愕。

  其實這已無需隱藏。

  先前各處節度使尾大不掉,朝廷存心提防,還拿婚事來試探,怕的就是河東肆意妄為不聽號令。謝家之所以答應賜婚,擺出敬伏態度,無非是不願太早起兵戈,免得朝廷安坐無事挑唆旁人來圍攻,有不長眼的藉機生事,平白惹麻煩。

  彼時天下尚且安穩,眾人對朝廷終歸心存忌憚,謝家亦韜光養晦,只以私怨為名借高平城的事小試牛刀。

  如今的形勢卻已迥然不同。

  南邊流民作亂,朝廷原可就近調兵鎮壓,卻沒人聽從調令出手,足見眾人之心。且禁軍鎮壓不力反遭重挫,這場敗仗無異於揭去遮羞布,就連瞎子都看得出皇室的衰微敗落。原就如空中樓閣的皇家威儀愈發搖搖欲墜,再想拿皇權來驅使人賣命,可就沒從前那麼容易了。

  而河東公然起兵橫掃隴右,破竹之勢幾乎摧枯拉朽,皇家即便想管也無能為力,只能放任而已。

  這回劍南與謝家攜手,河西作壁上觀,就連素來與謝家不睦的梁勛都按兵不動,只在交界處稍加試探,足可窺見態度。

  不臣之心遲早要昭然於天下,區別只在於時機。

  而如今,剛剛好。

  謝珽緩步行走在王府的濃密樹蔭里,這些事不便與阿嫣言說,便只頷首道:「確實是為隴右的事。這麼聰明的小姑娘,果然有前途。」

  他語帶調侃,忽而傾身靠了過去。

  「我記得你嫁來時也是夏末。」

  「嗯。」阿嫣重重點頭。

  時序交替,居然轉眼就一年了,原以為替嫁之後的路會困難重重,竟然也就這麼走了過來。她不自覺勾唇,覷向謝珽,就聽他道:「聽聞京中有新婦三日回門的風俗,這趟回京便挑初四啟程,權當是回門,如何?」

  阿嫣眼底欣喜愈濃,「那很快就能動身了?」

  「到了京城讓你多住段日子。」

  「好啊!」這話直戳阿嫣心坎兒,她甚至忘了後面還有人跟著,只將握扇的那隻手抱住謝珽胳膊,歡喜雀躍,「多謝夫君!」

  清澈眼底儘是笑意,她都快蹦起來了。

  謝珽勾唇,將臉湊得更近。

  阿嫣沒太明白,「怎麼了?」

  「謝我啊。」

  他的身姿仍舊巋然端肅,臉頰輪廓亦是冷硬的,那聲音卻夾雜了溫柔的笑,低低落在耳畔時意有所指。

  阿嫣臉上一紅,將他輕輕推開,「別鬧了!」

  ……

  尋香榭里,人已聚齊。

  除了二叔謝礪仍在巡邊外,上自老太妃,下至謝奕等孩子,全都到了廳里,連甚少出十州春的越氏都來了。屋中多是女眷,加之謝瑾性子頗溫和、謝巍又颯爽灑脫,這會兒已經言笑晏晏,很是熱鬧。

  待阿嫣與謝珽落座,立時捧酒開宴。

  這算府中小聚,又不是中秋除夕那樣的日子,眾人隨意用著果酒佳肴,或是拉家常,或是逗弄孩子,或是聽謝琤講述初次上戰場的見聞,就著夏夜裡溫柔的涼風,直坐到亥時中才散。而後,各自帶了隨身僕從,回住處歇息。

  臨近月底,蒼穹如墨。

  這場大捷令魏州內外士氣大振,亦讓滿府歡喜,席間謝巍和謝琤、謝瑾輪番出手,灌了謝珽不少的酒。

  阿嫣也被勸了幾杯,酒意微醺。

  好在沒多喝,不至於醉了。

  夫妻倆踏著夜色醉扶而歸,阿嫣想著不日即將回京見到親友,臉上的笑始終未褪。直到進了春波苑,看到夫妻同宿的屋舍時,才想起件頗為要緊的事——

  盯著孺人之位的鄭吟秋。

  上回老太妃在照月堂里探她口風未果,雖沒再當眾提起,卻還是不時請鄭吟秋過來陪伴,三天兩頭的馬車往來,幾乎成了常客。方才宴散時,高氏陪著老太妃回照月堂,不知說了句什麼,哄得老太妃眉開眼笑,只說快去請來,想必就是為著鄭吟秋。

  積壓了許久的事,終將擺上檯面。

  或許就在明日。

  阿嫣當時雖擺了置身事外的態度,卻難保老太妃不會仗著身份睜眼說瞎話,讓謝珽以為她為順從長輩的心意答應了什麼。且她既是春波苑的主母,合該讓謝珽心裡有個準備,免得老太妃忽然提起,讓謝珽猝不及防。

  這種事,總得早點跟謝珽交個底才好。

  只是不知謝珽會如何看待。

  原本歡喜踴躍的笑意,在想起鄭吟秋時忽而淡了下來,甚至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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