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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謝珽。
阿嫣不由隨之望過去。
就見謝珽輪廓冷硬,薄唇緊抿,別說接話茬了,連餘光都沒往這邊瞧。比起他方才遞迴錦帕時的親近和武氏待鄭家客氣的態度,這姿態未免過於冷硬。
阿嫣心中微動,驀地想起那日的猜想。
莫非老王爺的死當真有蹊蹺?才會讓謝珽在聽見「深受皇恩」的話時,冷淡不應。
若果真如此,鄭氏特地跑到事關戰事的演武場上,對著謝珽誇讚她跟皇家的親厚,實在其心可誅。
阿嫣心裡有了數,沒再搭理她。
過後女眷往來,都是事先做了功課的,或是噓寒問暖,或是賜酒捧果,有武氏在身旁兜著,阿嫣做得十分周全。
……
當天的盛會,直至日暮方休。
謝珽最近要住在演武場,細看麾下各處兵將的韜略才能,留在了近處的營帳。
阿嫣與武氏回到府里,已是夜色深濃了。
這場盛事牽動整個河東的文武眾官,長史府忙不過來,將謝珽外書房的人手也抽調了些過去。這會兒暗夜回府,甬道旁燈籠明亮,遠處的書房裡卻燈火半昏,稍有些冷清。
倒是供著謝家歷代先祖的祠堂那邊燈火通明,高燃的燈燭會添續到演武結束,多少有告慰亡者,祈請祖先庇佑的意思。
武氏大約是思念亡夫,怔怔的往那邊瞧了會兒,忽而駐足,道:「我去祠堂瞧瞧,你先回吧。」
「兒媳陪著母親吧?」
阿嫣知她近來為內外諸事忙得連軸轉,今日又累得夠嗆,在演武場時強撐氣勢,這會兒眼底露出點疲憊,瞧著讓人心疼。
武氏牽出笑意,拍了拍她肩膀。
「不妨事,我去轉一圈,抄小路就回屋了。你近來也忙得很,早點回去歇著。」
說罷,吩咐玉露陪她先回。
而後領了隨身伺候的周嬤嬤,同往祠堂里去。
夜色如墨,滿府靜寂,祠堂里燭火靜燃,照出牌位上諸位先祖的名諱,正中供著一把殘劍,望之令人油然而生肅穆之心。
武氏恭敬焚香,拜祭先祖。
閉著眼睛祈禱片刻後,她恭敬上香,而後將目光落向謝袞的牌位。
那是她的夫君,她曾經最崇拜的戰神。
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女已成當家主母,經歷過風雨飄搖,將王府門楣撐得穩如磐石,似老梅經寒,傲骨錚然。
唯有在此刻,她疲憊的目光里流露溫柔,像是回到很多年前初為人婦的時光,低聲道:「今日軍中演武,一切井然有序,咱們河東的兵馬更勝從前。珽兒長大了,那副睥睨天下的樣子,像極了從前的你。」
她溫柔的笑了笑,指尖輕撫桌案。
「你在那邊過得好麼?」她低聲喃喃,在闊敞空蕩的祠堂里,背影忽然顯出幾分寥落孤獨,安靜了半晌後,神情漸漸哀戚。
「我很想你。」
極低的聲音,如同囈語。
一滴淚倏然掉落,輕輕砸在案上。
武氏驚醒般抬袖拭淚,克制著情緒笑了笑,自哂道:「看我,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紀還掉眼淚。放心,兒子們都很好,母親也身子康健,珽兒如今行事穩重,在軍中也極有威信,堪當重任。今日過來,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如今珽兒成器,眾將歸心,河東會越來越好,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終有一日,我們會為你報仇。」
「將那個寵信奸佞的狗皇帝親手送到九泉之下,給你和無辜戰死的將士們討回公道!」
她紅著眼睛,語氣卻堅決鄭重。
……
春波苑裡,阿嫣無從知曉王府的舊事。
她今日早起後就頂著沉重的珠冠端坐了整日,著實有點勞累,用了晚飯盥洗過後,癱在床榻上沒躺片刻,就昏昏睡了過去。
好在演武的事前後十日,謝珽既是東道之主,在軍政上又一絲不苟,這些日都是住在演武場便的營帳里,幾乎沒在城裡露過面。
阿嫣趁機偷懶,好生休養生息。
這日前晌從照月堂出來,瞧著府里暫且無事,想起最近忙於演武的事,已好些天沒去瞧孤身在外的徐秉均了,有點放心不下,便命人套了車前往客棧。去尋徐家弟弟之前,特地去了趟裝裱鋪——
過陣子,是婆母武氏的生辰。
阿嫣千里迢迢的替嫁而來,又碰上謝珽這般鐵石心腸的夫君,若非婆母有意照拂,實在不知如今會是怎樣的處境。她滿懷感激,除了尋常用心侍奉婆母,碰到生辰,自須用心送個賀禮。
陪嫁的那些東西雖貴重,於稱霸一方的王府太妃而言實在不知一提,阿嫣思量過後,打算多送婆母一幅添壽的字。
如今旁的都已齊備,就差裝裱。
裝裱鋪子是徐秉均幫著找的,他雖有棄文從武的志向,卻自幼得徐太傅親自指點,在書畫上面也是很精通的。且男兒在外,行事比僕婦方便得多,趁著空暇逛一圈兒,魏州城裡那些鋪子裝裱的本事如何,便可門兒清。
阿嫣出府後直奔他先前說的那家,瞧了掌柜裝裱過的成品,果真極好。
遂將東西留下,約定五日之後來取。
而後,直奔客棧。
送去京城的書信尚未收到回音,徐秉均說他近日又寄了兩封家書,苦口婆心,只求祖父允准。此外,他先前賣的畫有了點名氣,近日他的畫作水漲船高,雖說比起徐太傅一幅畫千金難求是差了許多,卻也足夠他攢出不菲的傍身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