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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回京城了,你……你乾脆把我扣下當人質吧!」徐蓮生停下腳步,急切地拉住他的手搖晃。

  宋澤笑著搖頭:「我扣下一個管馬政的太僕寺少卿,邏輯上說不通啊。你放心,長則三年短則一年,我就能打到京城。你安心生活,別干衝動的事。」

  幾日後,徐蓮生和鄭方傑一起,坐進了回京的馬車。郭郎中牽著兒女,拖著病體前來相送,遠遠地朝他點頭,似乎在告訴他,別忘了自己的託付。

  官道煙塵滾滾,旌旗獵獵,他回望騎在馬上的宋澤,又看看身邊越發衰老的仇人。他這大半輩子,所有的愛和恨,全都耗在這兩個男人身上了。

  回到京城,鄭方傑病了一場。徐蓮生日日到鄭府問安,祈禱仇人千萬別輕易撒手人寰。

  幾天後,鄭方傑把朋黨召集到府中,徐蓮生這才知道,原來他是裝病。因為皇帝不滿招安未成,朝中倒鄭的清流又藉機使絆子彈劾他,他只好避避風頭。不過,他姐姐,太后娘娘倒是真的病了。

  寒來暑往,在徐宅檐下落戶的燕子來來回回,不知不覺就是兩年。

  徐蓮生從兵部一則又一則的戰報中得知,「叛軍」已經滌盪收編了長江以南的全部小軍閥,河南、山東旦夕不保,京師岌岌可危。

  宮中傳出消息,太后病危。再有消息,已經崩逝了。治喪期間,當鄭方傑又一次開始裝病時,管家告訴徐蓮生:「米麵價錢翻了好幾番,我已經囤了不少。過段時間,恐怕還會再漲價。」

  他向來不過問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感嘆:「是啊,當然變貴了。河南、山東都在打仗,許多糧道都被截斷了。」

  京城的糧價越來越高,終於有一天,市面上的糧食買賣開始受到管制——起義軍兵臨城下,只圍不攻,糧運不進來。

  早朝時,殿上一片肅穆。群臣面帶哀戚,垂首而立,皇帝雙目無神地癱在龍椅里。太后死了,以他那耽於玩樂的頭腦,根本無從應對眼前的局面。

  有人提議:「由禁軍護著皇上,從叛軍薄弱之處撕開一道口子,向北移駕。」

  也有人說:「城高牆堅,儲糧充沛,城內又備有大量滾石檑木、火油箭矢,不如死守。一旦內城失陷,我等願與皇上同生死、共進退。」

  我可不願意。徐蓮生垂眸盯著身上的喪服,如此想道。

  還有人寫了一篇討賊檄文,洋洋灑灑地大罵宋澤一通,說已經讓家丁抄寫數份,送出城去了。

  散朝回家後,鄭府來人,請徐蓮生去作客。他去了之後,見包括鄭方傑之子在內的不少同僚都在,兵部侍郎也來了,全是鄭方傑在京的朋黨。互相問候過後,鄭方傑開門見山:「不用我說,諸位都是明白人,應該都能看出,本朝大勢已去了。」

  沒人接茬,鄭方傑又道:「乾脆,我跟大家掏心窩子吧。兩年前我去湖廣招安,宋元帥曾說,待他攻到京師,只要我們勸皇上主動讓賢,開城獻降,一切禮遇如前。至於皇上,就安心當個閒散王爺。昨天夜裡,他又派人潛入我府中,送來書信,提出裡應外合,不知各位怎麼看?」

  徐蓮生心頭突的一跳。原來,鄭方傑活著的用處在這裡。只有鄭方傑,才能鼓動這些朋黨倒戈,避免一場攻城慘戰。

  見還是沒人敢說話,他主動拱火,朗聲道:「鄭大人肯把這些告訴我們,足見對我等的信任,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兵部侍郎反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怎能做出這等讓後人蒙羞的勾當。」

  「難道我就不懂這些嗎?皇上還是我外甥呢!」鄭方傑捶著心口,似乎痛心疾首,「可投降也有個先來後到,萬一那些自詡清流的腐儒,趕在我們前面倒戈,得了勢再反過來咬我們一口,諸位打算怎麼辦?你們哪個是兩袖清風?哪個不怕死?更何況,太后不在了,皇上對我,已經生分了許多。」

  眾人先是沉默,又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有人略帶揶揄地問:「可是,勸皇上退位,誰敢開這個口?還不是剛說完就被治罪?你敢嗎,鄭大人?」

  徐蓮生又拱火:「無論誰開口,都會腦袋搬家。退位讓賢,開城獻降,又不是一定要按照順序來。」

  「徐大人所言不錯,」鄭方傑顯然正有此意,連連點頭,「我們先迎叛軍,不,義軍進城,再聯名上疏,勸皇上退位。」

  徐蓮生環視一周,又道:「我有個提議。為保險起見,避免走漏風聲,應該先擬好勸退的奏疏,諸位簽上名字再回家。」

  有跟他不睦的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徐大人似乎格外著急啊?」

  「我只是考慮周全罷了。」

  「當初招安,是徐大人先去的,那個宋元帥該不會也對你有什麼承諾吧?」

  徐蓮生淡淡白了那人一眼,慢悠悠地道:「有承諾啊,我們還同床共枕了呢。」

  鄭方傑道:「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互相說風涼話。」

  把所有人拴在一條船上,這個主意被鄭方傑採納了。眾人擬好奏疏,又破釜沉舟般輪流簽下名字之後,多少都擺脫了道德的束縛,開始商議獻降的細節。

  既然兵部負責京城防務,這個重擔自然落在兵部侍郎的頭上。遲則生變,幾日之後的深夜,全城百姓尚在睡夢中時,外城、內城城門大開,早已接到消息的義軍魚貫而入,兩個時辰的激戰後,禁軍盡數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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