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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著吉他在草坪中心的藝術架上穩穩地坐著, 指尖輕彈傾瀉出動人的旋律, 沈浮橋站得很遠,依然能聽見那冷玉般的嗓音,在盛夏的薰風中讓人覺得安適。

  那一刻他終於和周圍的人一樣, 全然忘了動作。

  但也只是那麼一刻。

  那麼美好而驕傲的月亮,看一眼就足夠了。

  寧逾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頭疼似的,沒唱幾首便也走了。不少人上來要他的聯繫方式,他冷著臉一個也沒搭理。

  「這也太高傲了點吧?」

  「聲樂系的大才子,有點傲氣實屬正常吧?反正我挺喜歡他的,來藝術架洗洗我的耳朵摩多摩多!」

  直到有一天沈浮橋偶然發現這月亮落了泥。

  他回家會路過一個紅燈區,昏暗的水泥小道盡頭是一片酒綠燈紅,人聲如沸。這一天他因為忙一個讀書報告在圖書館待晚了些,照例騎著自行車回家,自行車道上月光如鹽,冷清得可怕,巷道口出現了一個影子,長發披散著,抬頭望向他。

  鬼使神差地,沈浮橋放緩了車速,偏頭朝那個影子看了一眼。他背著吉他,身上穿著近乎暴露的演出服,那把鋒利的窄腰比月光還白,紅色長捲髮在背後的喧譁與騷動中展示著張揚的輪廓。

  是那個在夏日晚風中抱著吉他唱《玫瑰少年》的漂亮男生。

  沈浮橋胸口忽然有些悶,他知道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遺憾,看見美玉破碎,月亮落灰。他看見那男生在靜靜地注視著他,但是他沒有停車,甚至沒有朝他打個招呼。

  因為他曾經在噩夢裡那樣痛苦地掙扎過,並不喜歡自甘墮落的人。

  可是他站在月光里那樣寂寞地朝他笑著,眼神卻悲傷得像是被封死的堅冰。

  一周後,沈浮橋停在了那個巷道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件事那麼耿耿於懷。巷口處沒有那個男生,沈浮橋在巷口佇立了很久。依舊是那樣圓而亮的明月,他第一次穿過那條水泥小道進了酒吧,還是進那種酒吧,居然是為了這麼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太不可思議了,他站在門口看著站在唱台中央,穿著齊腰背心和熱褲的寧逾默默想道。

  寧逾抱著吉他唱著客人點的歌,再低俗的曲子和歌詞在他的指尖和嗓音下都變得那麼美那麼動聽。那些五顏六色的,近乎艷情的燈光打在寧逾的身上,居然讓他看起來那麼聖潔。

  沈浮橋想,他應該有一雙翅膀才對。

  直到有人開始往歌台上扔錢,扔名片,扔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包括一些不堪入目的情趣用品,甚至還有人伸手想要去抓寧逾的腳踝,寧逾躲了好幾次終究沒躲過,被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抓住了帆布鞋。

  清冷悅耳的聲音戛然而止,燈光下的人像是漲紅了臉,單手撐著椅子的邊緣不斷往後縮腿,但無奈被抓得太緊,怎麼用力都無濟於事。

  「小美人,今晚陪我,保證讓你……」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這個人是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晚上還有作業要寫,恐怕不能陪您,見諒。」

  沈浮橋穿過擁擠熏臭的人群來到歌台的下方,撐著雙臂在一片哄鬧中翻了上去,單膝跪地不由分說地將那個油膩男的手指從寧逾的帆布鞋上一根根掰開,那男人本來還在嚷嚷,抬頭一看,竟像是撞見了惡狼。

  明明只是一個穿著舊白T的毛頭小子,乳臭未乾,看起來連社會都沒進入,根本沒什麼好忌憚的。

  寧逾像是被嚇傻了,一動不動地望著沈浮橋,微微泛紅的眼裡還噙著薄薄的淚意,本來就白的皮膚顯得有些慘然。

  沈浮橋拉他沒有拉動,這裡又不是什么正經地方,誰都說不準多待一秒鐘會不會發生意外。於是他沒作過多猶豫,彎腰抄膝將他抱了起來,寧逾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一隻手極其自然地摟上沈浮橋的頸項,另一隻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吉他。

  「管他是你的誰?!這裡面的小鴨子們還能有雛兒?老子錢都給了,這麼寶貝這個賤貨,你讓他上個屁的台!」

  寧逾一聽急了,紅著眼解釋:「我不是小鴨子,不是賤貨,我只是聽經理說這裡可以駐唱賺錢,不是做那種交易的。你給的錢我沒拿,都在地上……」

  他一會兒看看下面烏壓壓的人群,一會兒抬頭望向沈浮橋,越說眼睛越紅,聲音里都帶了哽咽。

  可憐極了,沈浮橋心想,這是一個受騙者。

  還曾經無意中幫過他。

  在這種小店還能遇到這種極品,歌台下面不止一個人按捺不住了。這時候經理人影兒都沒見一個,分明是暗許了這種情況的發生,沈浮橋一一掃視過人群中晦暗不明的飽含著貪婪和欲望的神情,收緊了雙臂將懷裡人抱得更穩了些,低聲問:「後台有出酒吧的暗道嗎?」

  「有。」寧逾雙手抱緊他的脖頸,「但是台下好像有人攔著……他們看起來好恐怖,浮橋哥哥,我好害怕。」

  沈浮橋怔了怔,但現在不是糾正他稱呼的時候。他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下,鎖定了一個防備最鬆懈的地方,在那些魔鬼爬上來之前用背部力量狠狠地撞翻了拿著棍子的所謂保衛人員,在一片混亂中朝著寧逾所指的方向不管不顧地狂奔。

  他從小到大沒這麼瘋過,今晚上進酒吧,搶人,逃命……居然一下子集齊了。

  爺爺要是還在世,不知道會罵他學壞了,還是誇他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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