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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教授不受控制地再次熱淚盈眶。等王導一喊開始,他立刻朝著雲扶搖跑去,哽咽地通報反軍打向京城的消息,歪打正著地正好符合了此刻副將的心情。
「興哀帝」正在彎腰鋪著地磚,他聽到副將帶著哭腔的聲音,下意識地直起腰,以為對方是受了什麼委屈,溫和地想要安撫對方。
卻不想,一句「反軍向著京城打來了」,如驚雷般響徹「興哀帝」的耳際,讓他愣在當場。
興哀帝」恍惚了一會,笑了。
笑著笑著,他眼中滾出淚珠,仿佛在對著其他人說,又仿佛是在宣布。他輕輕地說:「朕要亡國了。」
這輕輕一句話,就似乎勾動了悲傷的琴曲,悲意如霧般瀰漫開來,讓看試鏡的編劇,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王導和製片人他們,腦中同時浮現出曾經看過的史料,整顆心都宛如被針扎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
「興哀帝」淚落如雨,他抬頭望向殿外的那一小片天空,慢慢摩挲著手中的地磚,笑得清淺溫柔,卻又滿眼悲哀。
他輕輕喃喃道:「挺好,亡國,挺好。百姓們終於不用再跟著朕受苦了。」
「興哀帝」神態中的悲哀,隨著這句話出口,慢慢變成了釋然,卻又帶著說不出的遺憾和悵惘。
歷史教授扮演的副將,都哭得快說不出話來了,勉強才把台詞斷斷續續地念出來。
「是臣無能,讓陛下擔驚受怕!」
「興哀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眼中尚含淚水,看著他的眼神卻很溫柔。
「興哀帝」說:「不怪你,是朕無用,辜負了你們的忠誠。」
他的溫柔下面,是深深的愧疚、痛苦和悲涼。
編劇、王導、製片人等人看著這一幕,同時回憶起了史料里記載的,那些忠臣良將們每一次犧牲時,興哀帝的悲痛欲絕,心中不由更加難過。
歷史教授扮演的副將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了,居然還記得這裡該轉身要走。
「興哀帝」攔住了他。
「興哀帝」並沒有用力,只是輕輕拉住副將的袖子,副將就下意識停下了腳步,根本不舍地用力掙開,讓「興哀帝」受傷。
「興哀帝」鬆開袖子,輕輕吹了吹手裡地磚上的灰塵。然後他彎下腰,按照步驟,動作熟練地,慢慢鋪好了這一塊磚。
「興哀帝」直起腰,環視了一圈宮室,看著那一塊塊地磚,很溫柔地笑了。那溫柔里,第一次帶著一絲開懷,還有天真的期盼。
編劇猛地捂住了眼睛,幾乎要哭出聲。
興哀帝!
這才是興哀帝啊!
要亡國了,是啊,要亡國了,可那又怎麼樣呢?興哀帝不會發瘋,不會痛哭,不會醉酒高歌,不會瘋魔般想要逃走……
他只會想去看看,他費盡心力留下的那些東西,那些得還給百姓的銀錢,那些用來給忠臣們翻案的證據,那些得給奸臣們定罪的罪證……都藏好了嗎?
他手裡的後一塊地磚,鋪好了嗎?
興哀帝在乎的不是自己要死了,不是他要遺臭萬年了,是那些讓他無法忘懷的百姓和臣子啊!
王導和製片人等人,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和惆悵。
是啊,這才是興哀帝會做的事啊。
不是其他試鏡演員的痛哭或質問蒼天,更不是怒罵奸臣或不甘含怨,而是去回望他惦念的那些銀錢和證據,都藏好了嗎?能藏到,等到開國新君來親自取出它們嗎?
這才是那位心懷悲憫的亡國之君,真正會去做的事啊。
會議室里的氣氛已經是一片悲悽,雲扶搖還在繼續表演。
「興哀帝」拉著副將坐到了宮殿門口。
他望向那一小片天空,就仿佛在望著自己直至亡國、將死,都無緣去看一眼的大興天下。
「朕無能,空有一腔雄心壯志,卻無法救國。」「興哀帝」輕聲說著話,眼中慢慢溢出淚珠,神情遺憾而寥落。
「開國新君一定比朕厲害,便把百姓交給他吧。」
「興哀帝」輕輕地說,很認真,滿懷期盼。
「朕只願……願新朝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願新朝能讓百姓豐衣足食,願……新朝,盛世昌隆!」
「興哀帝」虔誠得幾乎天真,他天真地期望著,開國新君比他厲害,比他愛民,是一位他所不能比肩的明君。
為此,他縱是一死,又何妨?
歷史教授扮演的副將哭得台詞都忘了。
「興哀帝」還在認真地叮囑著,他道:「你帶著他們早早走,明日就走,不要等新君打進京城。」
歷史教授扮演的副將拼命搖頭,下意識地表示著拒絕。
「朕走不了,也不能走,朕得給這天下百姓,一個交代啊。」
「興哀帝」眼中的淚珠,終於輕輕落下。他神情寂寥蕭瑟,卻又含著柔情萬千。
歷史教授扮演的副將哭得一塌糊塗。
「興哀帝」輕柔地用袖子給他擦臉,溫柔地道:「走吧,等新朝廷建立了,你便替朕去看看,看百姓有沒有安享太平,看邊疆是不是再無兵戈,看看這新的太平盛世。」
他說這話時,所有的遺憾、寂寥、哀傷、悲涼,都消失不見了。他的眼裡只剩下明亮的光,是對他死後那一片朗朗乾坤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