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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普是在醫院前面的十字路口等紅燈時接到的褚炎武的電話。褚炎武在電話里呼哧帶喘地說,林普前面調頭,你媽去了薄霧山。彼時,他正血刺呼啦地向著林普的方向狂奔,身後追著兩個交警和一個司機——他剛剛轉道時被後車追尾了。

  一周不見的太陽突然從陰雲後面露出來了。林漪望著腳下灰撲撲的大都,肉眼可見地開心了。她最近被反覆低燒、噁心嘔吐和越來越難以忍受的腹痛擾得一刻不得安穩,生命質量降到微乎其微,在這最後的時刻難得露出微笑模樣。

  她在確診胰腺癌時就給自己寫好了這樣的結局。她絕對不能接受在病床上苟延殘喘至終點。她平生唯一害怕的就是不能按照自己意願地活著,但丁點兒不怕死。

  行至此刻,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林漪想,林普生在自己肚子裡可惜了,但願他只傷心一小段時間就能繼續向前。

  ……

  林普跟褚炎武剛剛下車,便聽到附近人們的驚呼,兩人跟著仰頭望去,面色同時白了。

  褚炎武膝蓋一軟便跪在了石子地上,他五指摳著車胎想爬起來,但卻怎麼都爬不起來,就跟腳下的石子突然變成了岩漿似的。

  林普的瞳孔猛然收縮,眼神充斥著不可置信,眼淚迅速湧出來。

  八千胡同的晝夜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大家仍舊進進出出地忙碌著自己的那攤破爛事兒。嗯,沒錯,人人都有一攤破爛事兒。有不願意上學屢屢被親爹抽得哭雞鳥嚎的,有不願意相親跟父母吵的雞飛狗跳的,有出了車禍瘸了腿不得已辭職在家躺平的,有三觀不和把日子過得陰風陣陣的。

  雖然春節時大家都表現得蒸蒸日上欣欣向榮,但年夜飯的桌子一撤,恭喜發財的音樂一停下來,日子仍舊跟去年一樣,也仍舊跟前年一樣。

  林普默不作聲坐在樓檐上,兩條長腿垂落在外側。他正在跟小哥褚元邈通話。他跟小哥說這周不回去吃飯了。小哥說沒問題,老頭兒回來他轉告一聲就行。

  「他不在家嗎?」林普問。

  「去健身房鍛鍊了。」小哥回。

  林普剛剛結束通話就聽到樓道里翟欲曉清脆的聲音。

  翟欲曉過家門而不入正在往四樓走,跟柴彤說話的聲音有些高。她說以後都不用早起了。又說夜裡不用做她和林普的飯他們倆要出去單吃。柴彤不滿地嘮叨著外面的飯菜都是味精, 「哐當」合上了防盜門。

  翟欲曉站在林普家門前正準備掏鑰匙開門,「吱紐——」樓頂的鐵門開了,林普站在落日的餘暉里居高臨下望著她。翟欲曉一愣,笑眯眯向他招手,然後顧自打開門進去,給他留了條門縫。片刻,林普跟著進來。

  翟欲曉上周剛買的一兜兒檸檬一個都不剩了,她重新填補一兜兒進去。回頭看到正跟著她轉來轉去的林普,問他「牙倒了麼」,林普老老實實地說「倒了」,她便決定晚飯帶著他去喜鵲橋附近的王記粥鋪喝粥。

  王記粥鋪是春節前新開的店,因為味道好分量足,所以總是門庭若市。兩人在人聲最鼎沸的時候進門,掃碼點單以後不過片刻,蔬菜粥和小食便陸陸續續上桌了。

  「我聽到你在樓下說以後都不用早起了。」林普喝了口粥突然問。

  翟欲曉「啊」一聲,仿佛剛剛想起來這件「不重要的小事兒」,她滿不在乎地說:「啊,是這樣,我辭職了。」

  ——其實林漪身亡尚不到一周翟欲曉就遞了辭職申請,只是因為她的職位比較重要,所以交接期也比較長,眼下才徹底脫身而已。

  林普怔怔地望著她,半晌,突然問:「曉曉你永遠都不會嫌我麻煩嗎?」

  翟欲曉抓著油條回望著他不假思索地說:「不但『永遠』,而且沒有任何附加條件。林普,你可以懷疑你爸爸是不是你爸爸,但你不能懷疑你鄰居姐姐的感情。」

  翟欲曉說完,把油條一分為二,一半塞進自己嘴裡,一半不由分說塞進林普嘴裡。「趕緊吃吧,唧唧歪歪的,你捲兒哥要敢問這樣的問題我早把他打哭了。」她說。

  兩人飯後溜達著回家的路上突然下雨了。林普催促著翟欲曉跑起來,翟欲曉各種找理由賴賴唧唧地不想跑,林普便只好跟扯驢似地扯著她跑。但因為雨又大又急,即便兩人一路小跑,仍是很快被澆成了落湯雞。

  翟欲曉一路上聒噪個不停。

  「林普,你遷就一下你鄰居姐姐的腿長行不行,我跟不上你差點被你扯跪了。」

  「林普,那邊牆腳有一簇小黃花兒啊,就東北角那兒,你回頭瞧瞧。」

  「嚯,嚇我一跳,姑娘們夜裡光線不明就不要穿漢服踩輪滑COS孤魂野鬼了。」

  「林普,出門前我好像忘了關窗了」

  ……

  林普家的熱水器壞了。昨天還能用,但是今天就壞了。兩隻落湯雞隻好來翟欲曉家洗澡。翟欲曉信誓旦旦地跟林普說,翟輕舟和柴彤正在樓下花卷家打麻將,一般不到午夜不回來。結果她剛剛進去浴室不到五分鐘,翟輕舟就回來取東西了——一柄柴彤幫花卷媽代買的掃床小毛刷。

  「林普,玄關柜子上應該有我媽新買的洗髮水,你給我拆開送進來。」不知情的翟欲曉在浴室里喊著,「要是不在玄關柜子上,就在鞋架最頂層的抽屜里,你找找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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