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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雲裳甫聞父親今日出征時急火攻心,怕馬車趕不及,脫口對容裔說她可以騎馬趕去。

  稷中學宮有專門教騎射的先生,雲裳小時貪玩學過一陣,控韁是不在話下的,只不過有一天猛然發覺,騎久了雙腿內側與臀上會生硬繭,她哭兮兮塗了半個月珍珠雪梅霜,才好不易將嬌嫩的肌膚保養回來,嚇得此後再也不騎了。

  雲裳恨自己多了這句嘴,一味閉口裝聾子。

  容裔沒得到回應,摸了下鼻頭,心想是時候問折寓蘭學些哄女子的辦法了,每次都不知因何得罪小花瓶,她一給冷臉他便犯難,長此以往他也受不住。

  姑娘越不理他,容裔越忍不住想聽聽她的聲音,哪怕聽她嗔罵一句也好。

  故而冷靜了半刻不到,又忍不住低聲:「你能不能,再『呸』我一聲?」

  「……」雲裳深吸一口氣,終於在極盡忍耐中開口:「王爺可否覺得人之相處與觀棋相似?」

  觀棋不語,閉嘴為上。

  容裔聽了一怔,隨即有些自嘲地低下眉頭,「可我也不是真君子。」

  這話他從前也說過,卻遠不及此刻落寞。雲裳只能承認,她確實看不懂這個人,一時位及人臣風雷無兩是他,一時煢煢獨立笨嘴拙舌也是他。

  容裔察覺到女子又默默向外挪了挪身,幾乎貼上廂壁,鈍刀子割心似的,垂眸道:

  「我無他意,只是覺得你若肯罵我,心裡的氣便能消些。方才在閣中……理虧在我,我一時失了方寸,我可向你起誓……」

  說到這,容裔啞然自笑,冷木多年的心一朝驚動,就亂得如此沒章法,他自己都保不准將來會鬧成什麼樣,那套娘們用的投井上吊發毒誓,說出口又是敷衍誰呢?

  最終他只說:「從今你放心便是。」

  我絕不會再傷害你,絕不會再欺負你哭。

  雲裳沉默,容裔努力措辭:「那紙上的詞……當時想岔了,什麼來路我也猜出一二,敢處心積慮算計你的人罪不可恕,你若遇到麻煩事,隨時告訴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容任何人傷你。」

  雲裳面上八風不動,心裡一刻沒閒地分辨他話里的真情假意,忖到半道便放棄了——聽著一句句比真金還真,可隱在後頭的迷霧一點也不少。

  為了面上和平,還是回應一句:「王爺費心,此為我家事,我自有考量。」

  ——傅婕拿來陷害她的那張字條,上面的字跡是有人仿她寫的,能拿到她筆跡的人不多,家裡只有華蓉請過她的字帖練字,華蓉與傅婕又是從小一同長大的交情。

  雲裳並不想往華蓉身上懷疑,畢竟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她對自己何來這麼大的敵意,何來這麼隱蔽惡毒的心腸?

  哪怕拋卻情感因素看,這一著畢竟太險了,若真是她從中牽線,稍不留意就會被牽扯出來。

  然而傅婕得懲後華府卻風平浪靜,依父親的心性,他不會故意包庇害自己的原凶,只能說明,華蓉表面上是乾淨的。

  雲裳也想如此安慰自己。

  如果沒有詩冊中的那份腌臢東西。

  那夾層是她花了一個多鐘頭一頁頁從詩冊中翻出來的,若非有心去找,她便將書翻上十遍也不可能暴露。

  無人知曉當她發現時心頭多冷,想當初回府時,是她親近地迎上來叫了她一聲「姐姐」。

  也是這姑娘,冠冕堂皇遞了她一本所謂她求表哥寫的詩集,在其中夾帶私貨。

  那詩冊子上的字確實有棱有骨出自男子之手,但那首艷詞,卻是骨腕尚弱的女子模仿張濟之字寫出的。雲裳一眼就能看出,抵賴不得。

  如果她沒能發現,那麼有朝一日這東西抖摟出來,無從抵賴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雲裳疲然捏了下眉心,她不是泥塑的面捏的,有了防備便不怕那妮子起什麼么蛾子,反而若教容裔知道此事,攝政王口中的大卸八塊可絕不是說著玩的。

  一時都分不清何人更可怕。

  她思量入神,馬車突然向左顛了一下,雲裳的身子被帶得撞向木板。

  卻無疼痛,額頭墊在了一隻溫熱的掌心上。

  容裔不知何時繞過一隻手來虛護著她頭側,除此以外全身上下規矩規矩,連眼神也沒偏一下,淡道:「別磕到頭了。」

  又是這句話。

  雲裳不動聲色地想,容裔似乎關切她不能磕傷頭到了一種執念的程度,結合此前種種,她忽然發現所謂「替身」,可能是她想錯了。

  因為父親也曾用那種深邃而失神的目光看過她,左不會是,父親還有一個與她長得很像的女兒吧。

  容裔怕她傷到頭認不得人。

  認不得又會怎麼樣呢……

  正這時,馬蹄嘎然聲止,帶起一片塵沙。奎在外道:「主子,趕上了。」

  ·

  一匹高頭大馬為赴漠的大隊人馬開路最前,馬上先鋒是聿國公舊部張雲良。

  前些日子張雲良與華大帥喝酒時,還抱怨下半輩子摸不著弓箭,也就是在京城混吃等死的命了,沒想到他老大在白礬樓一捅漏了這他娘淡出鳥的世道,老夥計就從昔日的副將,搖身成了新任的前鋒。

  高馬後卻跟著一頂灰撲撲的小轎,前後兩個抬轎子的,擱在兵部那是每年要領百兩俸的參軍以上的官職,特殊無他,只是每人長了個和聿國公一樣的便便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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