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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等開口,一道聲音忽然傳來:「你喜歡這池塘?」

  容裔不知何時走近,身上穿著家常灑腿青衫子,墨發未冠披散在肩頭,是難得一個休沐日。

  諸人趕忙見禮,只有雲裳側身避了避。容裔目不旁視走到她跟前,又將方才那話問了一遍。

  雲裳心想你家的池子是挖是填,與我喜不喜歡何干?

  被那雙侵透極強的眼睛盯得不自在,她揪著帷角隨口道:「只覺有些可惜罷了……王爺自便。」

  容裔發現了,這樽小花瓶心裡彆扭時就叫他「王爺」,著惱時就說「你」,有主意得很,偏生他不能拿她怎麼樣。

  看著那不近人情飄來飄去的遮紗容裔心裡頭燥,轉頭看了眼紅蓮池,「那就別填了,留著吧。只是外圍需建闌干,往後你萬不可靠得太近。」

  最後一句話是對雲裳說的,倒像女子不是在這裡小住幾日,還有天長地久好廝磨。

  雲裳閉口不言,心說我明兒就家去,何來的往後。

  上頭一支嘴,付六跑斷腿,他頂著一腦門官司戰戰兢兢問:「爺,已經填了三成了……」怎麼又不填了呢?

  「嗯,就如此吧,填上的地方建個水榭也一樣。」容裔看向雲裳,「後園有片花林,帶你去瞧瞧。」

  雲裳原想回去了,聽見花林心念一動,想了一想,隔著紗帷小心按了按眉上的流珠鈿,確定妥帖,才矜持地點點頭:「客隨主便。」

  容裔看見她的小動作覺得有趣,眼裡溶進幾縷柔暉,當先領了路,青絲長袖隨風飄颺,端的翩翩徜徉,沒一絲架子。

  付六瞧著二者金玉般配的背影感慨:原來王爺也有不閻王的一面哪,怕只有華姑娘這般風姿絕代的女子,才配令百鍊鋼的王爺化繞指柔吧——就是話說回來,王爺長手長腳的走那麼快,也不知等等華姑娘,嘖,多嬌貴的姑娘能受得住這麼不解風情的王爺?

  胡亂操了一閒心,埋頭干自己的活去了。

  雲裳亦步亦趨地追著容裔的步子走,紗帷與束絛盈盈後飄如仙袂,打遠望去便是一幅吳帶當風的芙蓉景。

  容裔卻不回頭只顧走,他攝政王做久了,從來是臣秩侍從跟在他身後,未覺什麼不妥,雲裳也不示軟只顧走,獨在心頭嘀咕:這到底賞花還是趕集呢。

  忽而鼻端傳來一陣清滌的花香,雲裳眼睛明亮,抬目便見一望無際的嬌黃間朱紅,正是品種稀罕的黃鳶尾花,在中原十分鮮見。又有那石榴蜀葵點綴兩旁,宛如紅衣小婢為嬌女打扇,心思極巧。

  雲裳見花心喜,滿滿吸了一鼻子香,不得不由衷感嘆,「王爺雅致。」

  容裔回過頭,立身一片鳶海前,身後黃白游的顏色,襯著他宛如墨描的飛鬢長眉:「是為你準備的,喜歡就好。」

  他語氣尋常,雲裳卻實實在在地怔住,隨即想起早起那碗江南小吃,「為何……」

  她告訴自己不要順著他的話去想,可那江南廚子是三個月前請來的,而這花林看花泥的翻新度,移栽來沒有一季的時間作養護長不了這樣好……

  三個月多前,正是她回京伊始,也是容裔調查過她之後。

  仿佛一切真如他所言,她不曾見過他,他卻留意她許久。

  但這可能嗎,雲裳想來想去,不覺得如此相貌之人她當真見過的話會忘記。

  那他又是何時見過她的?

  「因為我……」

  「別!」雲裳聞神忙道:「你別說,我不想聽……」她當真怕了這人總自顧自說些讓她措手不及的話。

  容裔依舊道:「我在林中植了四季之花,桃紅宿雨,柳帶春煙,秋日有菊寒冬賞梅,四季錦繡不敗,你便不會傷花難過了。」

  雲裳:他是怎麼用這張面無表情的臉,說出這番體貼周到的話的……

  不過說無動於衷是假的,雲裳打小愛花如友,她幼時最大的願望,即是有朝一日攬天下名花盡入後園,如此她每日可以與花為伴酌酒丹青,不理凡塵俗事,便是神仙來了也不換。

  誰道這般童稚的想法,爹爹都沒為她做到,卻有一個不相干的人替她完成。

  不相干的人……雲裳頭一回對這個定義產生動搖。

  一朵黃鳶經風墜落,雲裳下意識伸手接住,瑩玉的掌心呈著一片嬌黃,分外奪目。容裔喉結輕動,側身擋了一步。

  他忘了昨夜落雨,這地上有不少落花入泥,想到上一世小花瓶看見落花的難受樣子,不由有些忐忑。

  誰知不動還好,他一動作雲裳便不解地看了過來。眼見她盯著自己腳下看,容裔暗怪自己思慮不周,乾巴巴地開解:「這花……開開敗敗都是常數,莫傷心。」

  雲裳奇怪:「此花敗後彼花開,四時流轉,春風不盡,實是常事,有何傷心處?」

  她心道這位爺看起來生冷,原來竟有這片小女子般的愛花心思,落一瓣花也在意,真是人不可貌相。

  殊不知容裔聞言心裡一驚,那個他一直不去深想的念頭又一次迸出來:小花瓶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那個會為著一朵落花可憐兮兮的小姑娘、那個會眨巴空洞卻無辜的眼睛看著他的姑娘,不見了。

  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也好,至少如今她不會傻傻地為他擋劍,她能夠保護好自己。

  容裔一遍遍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樣很好,可他看著女子的眼神,分明充斥著滿滿失落,空落背後,是掩飾不住的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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