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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不成樣子的眼神,她都從沒有這樣看過我。

  胸臆間的無名躁火又冒出來,容裔側目,見小姑娘怯生生地跟在身邊,沒了品香宴上侃侃而談的驕氣,反似幼貓藏起尖爪,睜著黑璽玉一樣的圓眸縮成一個絨團兒。

  火氣消了些,聲音也低了一度,「別害怕,不妨事。」

  生性冷硬之人,不知哄人為何物,自以為溫柔的語氣落在雲裳耳朵里,先入為主就成了陰陽怪氣的威脅。

  生怕他下面陰森森來一句:「因為死人是不會害怕的」。

  心底打個寒顫,雲裳向後偷瞄,那些青衣軍還在原地跪著,甚至頭都不敢抬一下——果然,這傢伙是大公主麾下了不得的人物吧。

  就這麼一路走著,男子腿長走得快,雲裳膽子不算小,卻也不敢慢落一步,擔心一個怠慢惹到他。

  冷不丁聽男子問:「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雲裳眼皮子輕跳,心想在沒弄清大公主意圖之前還是低調為好,於是擠出一個討巧的笑臉:「小女子,姑蘇雲裳。」

  近在咫尺的綿軟字音烙在心上,容裔嘴角動了動,莫名熨貼。

  雲裳見他臉色還好,仗著膽子打探:「請恕民女失禮,尚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容裔腳步微頓,睫宇投下的眸光覆在她身上,薄唇輕啟:「容九。」

  容?皇家之姓?

  雲裳吃驚不小,心想大公主府難道還有第二人姓容?轉念忽記,世傳德馨大公主中年孀居,好養面首,而歷來最受寵愛的面首是可以被賜姓的,所以——

  餘光偷睨容九那張臉,啊,原來大公主喜好這一口的。

  一柱香時間後,雲裳站到了恢弘郁崇的公主府邸前。階下府衛看見容裔,當場脫戟伏拜,再一次印證雲裳此人很受公主寵愛的想法。

  容裔眼神沒有偏轉半分,逕自帶人入府。

  德馨大公主不愧為高宗最疼愛的女兒,見府內越制建有雙台高闕,紫碧琉璃瓦檐牙螭踞,廣闊的漢白玉路自腳下鋪展開去,映目瓊瑤。

  一路行來的雲裳不住讚嘆,不知容裔駐了足,正筆直注望她纖柔的背影。

  瀑絲般淥發及至裙帶輕束的腰肢,陽光落在珍珠紗帛的那刻,有風拂過雲梢。

  大公主身邊的老嬤嬤出來看見容裔,整個人都驚怔了,容裔一個眼神封住她的嘴,對雲裳說:「進去吧。」

  頓了頓,輕輕加上一句:「不妨事的,我在這等你。」

  這是他第二回 說「不妨事」,雲裳不明所以,到了這地步,只得隨嬤嬤入殿。

  殿內布設奢雅,盈著一股淡有若無的剪春羅香,一位雍容婦人身著隨常齊紫什錦寬衫,一支素金釵綰著髻發,慵然歪倚在湘妃榻上,正是德馨大公主。

  雖是做了外祖的人,她看來不過四十左右年紀,保養極佳的面容透著玉暉,身邊腳踏上伴著一位極為柔美的年輕男寵,正低眉專注地剝著釋迦果。

  天品美男!

  雲裳神似林間嗅到香果的小狸狐,漂亮的眸子傾刻收縮——隨隨便便一名面首都如此姿采出眾,這便是天家氣象嗎!她算是明白了大公主為何看上去這麼年輕滋潤,也明白了容九為什麼不進來復命。

  噫,突然覺得,那人有點可憐呢……

  胡思未濟,上座的大公主搭下眼皮,聲音不怒自威:「這便是欺了我皎兒的人?果然粗野不知規矩!」

  雲裳:「……」若非她在學宮陶冶養氣功夫多年,聽見這話怕是要一個跟頭摔到地上了。

  田嬤嬤看著雲裳的眼神古怪不定,在大公主耳邊輕言幾句,後者霍然凝目,推開男寵捶腿的手,「是『他』親自送來的?」

  一句話之後,大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盯著雲裳的目光銳如紫電。雲裳暗嘆一聲糟:果然女子的嫉妒心是不分年齡的,只怕大公主誤會了她最寵的容九與自己有什麼勾連,舊怨加新恨怎麼了得,眼下處境,還是扯張護身符為上上策。

  雲裳當即福身行禮,脆聲道:「華雲裳代家父聿國公,給大公主殿下問安了。」

  「你說什麼?你父親是誰?」

  大公主的反應果如所料,雲裳眉心低頷,從容地將話重複了一遍。

  德馨公主這下徹底迷糊了,皎皎不是說是個不懂禮數的外地女子嗎,怎麼搖身一變成了國公府的千金?怪不得容裔,她那一向心機深沉的弟弟,突然與聿國公府走動在一處,他意欲何為……

  心思迴轉間,德馨公主已將雲裳從頭到腳打量個遍,面上也露出和氣的笑來,又是賜座又是搬茶果。閒言四五句,連華雲裳的生辰八字飲食喜好是否婚配都一應打聽了出來,連聲誇口這孩子大方懂事,當真看著就令人欣喜。

  雲裳知道今日這一關是過了,浮笑配合,臨告退時,得了大公主賞的一對纏金跳脫。

  殿外,那道被黑色籠罩的身影始終逆光站在那裡,遠遠望去,高頎而寂郁。直至看見女子安然出來,他緊繃的眉心方鬆緩。

  雲裳沒料到容九還等在這裡,圓溜溜的眼睛轉了兩圈,只見伺立的寺人都離得這處八丈遠,像有什麼東西要生吞了他們一樣,沉吟問:「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小女……可以回家了嗎?」

  察覺到她小心措辭的樣子,容裔眼底的光亮倏然熄滅。

  她待他的態度,與其他人並無區別。同樣是懼懾,防備,永不會敞開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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