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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哪裡來的燕國使臣?燕國人不是來行刺的嗎?不是死絕了嗎?夏侯澹打算從哪裡變出個使臣團?就算找人假扮,燕國不認,這盟約又有何用處?

  與苦大仇深的胥堯不同,木雲是天生的謀士。他享受躲在暗處蜘蛛結網的過程,樂于欣賞獵物落網時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的驚愕與絕望。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覺得這回的獵物竟是他自己。

  夏侯泊當時笑了笑,有商有量地問他:「明天早朝,你說我該到場嗎?」

  木雲頭皮發麻:「這,皇帝也許只是在故布疑陣,裝作無事,想拖住殿下。」

  夏侯泊望著他:「萬一他真的無事呢?」

  木云:「……」

  能從邶山全身而退,這瘋皇帝手上握著什麼深不可測的底牌嗎?

  沒人能確定他現在的狀況。如果他傷情危重,端王大可以徐徐收網,送他殯天。但反過來說,如果他真的沒事,那收拾完太后,他轉手就該對付端王了。

  木雲額上滲出些冷汗:「殿下不必太過擔憂,皇帝這些年裝瘋賣傻,不得人心,就算暗中培養過勢力,在朝中也根基未穩。現在他名義上控制了禁軍,可禁軍內部各自為營,若是真走到短兵相接那一步……並沒有太大勝算。」

  端王麾下養了許多精銳私兵,又與武將們交好,就算沒有實際兵權,登高一呼也應者雲集。戰鬥力上,皇帝確實比不過。

  夏侯泊點了點頭:「所以如果夏侯澹有腦子,想對我下手就會速戰速決,殺我一個猝不及防——而最好的機會,或許就是明日早朝了。你說對不對?」

  那雙淡定的眸子又朝他平平掃來,仿佛真的在徵詢他的意見。

  我完了,木雲心想。

  以端王的縝密與多疑,自己辦砸了邶山之事,怕是已經被視為叛徒了。而叛徒的下場,他已經從胥堯身上見識過了。

  事到如今,要怎麼做才能保命?

  木雲在太后黨面前偽裝了多年結巴,頭一回真正地犯了口吃:「那、那殿上或、或許有詐……又或許沒有。」

  他面紅耳赤,險些當場跪下求饒。

  夏侯泊卻沒發作,也沒再為難他,甚至溫聲安慰了一句:「別太自責,你盡力了。」他自行拿定了注意,「局勢不明,我就先稱病不出吧。」

  殿門外,大臣們很快發覺了端王缺席。

  端王黨臉色都不好看。夏侯泊本人不來,氣勢上就輸了一截。

  原以為干倒太后就大功告成,沒想到這麼多年,竟讓皇帝在他們眼皮底下悶聲發大財了。

  端王黨恨得牙癢,早已暗下決心,等下上朝要死死盯住皇帝的一舉一動,就像群狼盯緊衰老的首領,只消對方露出一絲虛弱的跡象,便會一擁而上,咬斷他的脖子。

  遠處傳來淨鞭三聲。

  殿門大開。

  夏侯澹閒庭信步似的走到龍椅前坐下,神色跟平日上朝時沒什麼區別——百無聊賴。

  直到俯視眾臣行禮時,他突然露出了一絲譏笑。仿佛被他們臉上的表情娛樂到了,無聲地放了個嘲諷。

  眾臣:「。」

  這笑容轉瞬即逝,他隨即憂心忡忡道:「母后突發疾病,朕實在寢食難安。唯有儘快定下盟約,消弭戰禍,才能將這喜事告於榻前,使她寬心。」

  眾臣:「……」

  你是怕她死得不夠快啊。

  夏侯澹抬了抬手指,侍立於一旁的安賢開口唱道:「宣燕國使臣!」

  燕國使臣緩步入殿。

  木雲回頭一看,整個人都木了。

  圖爾已經扯了絡腮鬍,穿上了代表王子身份的華貴裘衣,高大英武,走路帶風。他身後象徵性地跟了一隊從者,是夏侯澹臨時找人假扮的,因為真從者都死絕了。

  除去極少數知情者,大臣們一看他的裝束就瞳孔地震,竊竊私語聲四起:「那不會是……」

  圖爾越過眾人,朝夏侯澹躬身一禮:「燕國王子圖爾,見過大夏皇帝陛下!」

  大臣們瘋了。

  圖爾頂著幾十道顫抖的目光,大馬金刀地坐到了和談席上。

  負責簽盟書的禮部尚書也隨之上前,渾身僵硬,半晌才囁嚅道:「沒想到圖爾王子會白龍魚服,親自前來。」

  圖爾偏過頭,隔著層層玉階與夏侯澹對視了一眼。

  他此時是真正孤身一人,眾叛親離,身陷他國,四面楚歌。幸虧是個久經沙場的老狗,坐在那兒竟也穩如泰山,撐起了台面:「實不相瞞,我是奉燕王之令前來,但先前隱藏身份是我擅自做主。我與夏國打過許多仗,卻從未真正踏上夏國的土地,看一看這裡的禮教與民風。」

  夏侯澹和顏悅色道:「哦?那你此番觀察結果如何?」

  圖爾:「皇帝陛下在千秋宴上秉公持正,還我等清白。想來上行下效,主聖臣直,兩國的盟約定能長長久久。」

  他睜眼說瞎話,滿堂臣子無一人敢嗆聲。

  一方面是塵埃落定,再出頭也沒用了。另一方面,此時人人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管得了燕國是戰是和。

  他們只從夏侯澹和圖爾的一唱一和中,聽出一句潛台詞:贏的是朕。

  禮部尚書麻木道:「燕王與圖爾王子有此誠心,令人感佩。」

  夏侯澹:「開始吧。」

  安賢便舉起和談書,當堂朗誦了起來:「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戎而倒載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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