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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任由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才望著圖爾的後腦勺,憐憫道:「真是可悲,身為傀儡卻不自知,救不了心愛的女人,連真正的仇人都找不到。你以為你是瞞天過海來行刺的?不,你是被燕王送來的,就像珊依一樣。你們死在大夏宮中,遠比死在他手上有價值。消息傳回燕國,他又可以老淚縱橫,高喊讓夏國血償了。」

  「……」

  圖爾嘶啞地笑了。

  「你說我是傀儡?」他用血色的眼睛盯著夏侯澹,「你自己不是麼?」

  「朕當然是。」夏侯澹眼都不眨,「朕年少時也以為放手一搏,可以擺脫他們的控制。後來才慢慢發現,自己下的每一個決定,做的每一次反抗,都如了他們的意。朕是他們的牽絲傀儡,是他們手中殺人的刀……」

  他瞥了太后一眼。

  太后瑟瑟發抖。

  夏侯澹收回目光:「其實我們兩個很像。但朕不甘心。不甘心裝作一無所覺,不甘心渾渾噩噩地迎接宿命,還要自欺欺人,美其名曰別無選擇——你甘心麼?」

  這些台詞……

  像是每個字都被和血嚼碎了,再連牙吐出來,庾晚音想。

  圖爾聽在耳中,更是如驚濤駭浪一般。

  自欺欺人。

  他不禁自問:我真的一無所覺麼?

  多年以前,當叔父大言不慚地說出「她的身份最合適」時,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多年之後,那香囊、那防衛、那種種異狀,自己是不曾看見,還是刻意忽略了?搞這一出同歸於盡,便可自認大仇已報,含笑九泉——卻至死也不敢回頭看一眼。

  原來如此,他恍然間想。

  原來我這燕國第一勇士,是畏懼著札欏瓦罕的。

  夏侯澹忽然話鋒一轉:「可惜啊,可惜朕快死了。否則倒是可以派人助你一臂之力,殺了札欏瓦罕呢。現在麼,你犯下弒君之罪,怕是連活著走出大夏都無法可想了。」

  圖爾:「……」

  圖爾:「…………」

  庾晚音仿佛能聽見他大腦中齒輪瘋狂轉動的聲音。

  半晌,他含恨道:「我真的沒有解藥。羌國那女人只給了毒。你能讓太醫想想辦法麼?」

  夏侯澹:「……」

  夏侯澹:「那你就努力為朕祈福吧。」

  門邊的北舟突然跪地,將臉貼在地上聆聽:「有大隊人馬在上山,應該是禁軍。」

  眾人尚不及鬆一口氣,他又飛快起身朝外放了一槍。

  「林中埋伏的人奔來了。」他語速飛快,「先逃,撐到禁軍過來就行。」

  逃,又能逃去哪裡?

  庾晚音猛地回頭看向後門,當機立斷:「進地宮!」

  第39章

  從享殿後門望出去,尚未封土的地宮入口就在百米之外。

  北舟又放了兩槍,眼見著林中冒出的黑影不斷湧來,援軍還不見蹤影,手中彈藥卻所剩無幾,當下低喝道:「走。」

  北舟背起夏侯澹,兩個暗衛一人負起太后,一人拖著圖爾,帶著幾個傷員出了後門。

  四面八方都有人追來,端王安排的埋伏似乎是見任務即將失敗,索性破罐破摔,全員出動了。

  雨水瓢潑,庾晚音百米衝刺。

  墓道還在修建,入口處沒有鋪滿地磚,泥地已經化作了水窪。一步踩進水裡,整隻腳深深陷入了爛泥,只能再奮力拔出來。

  跑得最快的追兵已經將他們拉進了射程,五花八門的暗器投來,落在後頭的傷員幾聲慘叫,當了肉盾。

  北舟負著一人還是一馬當先,整個人幾乎是飄過水麵,踏上了墓道石階,頭也不回地奔了下去。庾晚音蹚著水緊隨其後,身後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太后也中招了。

  她在下班路上熟讀盜墓小說,知道為防盜墓賊,所有地宮裡都有個地方由石門隔開,門後還有卡死機關,從外面一時半刻絕無辦法打開。但一旦進去,也就再無退路,石門一破就只能任人瓮中捉鱉。

  情勢不由人,她三階三階地往下跨,口中指揮道:「主墓室!」

  視野一暗,終於進了地宮。

  北舟運足目力,在黑暗中直奔最大的墓室,回身一腳踹向頂門石。

  頂門石緩緩傾倒,像是宏觀版多米諾骨牌,推動著巨大的石門逐漸合上。

  餘人紛紛搶入,從越縮越窄的門縫間擠了進去。大門轟然合死,頂門石歸入凹槽,與石門和地面形成三角。

  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墓室內陷入一片漆黑。

  緊接著,外頭傳來了砸門聲。

  庾晚音屏息聆聽了一會兒,厚重的石門巋然不動。她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就近貼著牆坐下了。

  室內伸手不見五指,一時間只能聽見太后的呻吟聲。

  一群各懷鬼胎的陰謀家,在黑暗與墳墓里相依為命。

  庾晚音後知後覺地發現肩上劇痛。她抬手一摸,摸到了暗器劃出的血口子。

  她吸了一口涼氣。

  夏侯澹:「你受傷了?」

  他的聲音很近,似乎就坐在旁邊。庾晚音試著伸手摸索,摸到他的手,輕輕握住了。

  她不想讓他在這時分神擔心自己,語氣輕鬆:「沒有。」

  夏侯澹的五指很涼,順著她的手腕一路向上摸,最終停在了那個血口子邊緣。

  「圖爾。」他低聲問,「伏兵的暗器上也抹了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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