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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晚音心跳猛然加快。

  聽起來,汪昭好像成功了。

  他不僅說服了燕王和談,而且還設法讓燕國主動提出此事,自己完全隱身於暗處。消息傳入大夏,沒人知道其中有夏侯澹的手筆。

  「那是誰與誰吵呢?」

  北舟煩躁地皺皺眉,顯然對這些黨派傾軋不感興趣:「澹兒提了兩句,好像是端王支持和談,因為兩國不打仗了,他的兵力就不用被牽制在西北,有更多籌碼對付太后。那端王支持的,太后肯定不支持。今兒一整天,御書房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太后的人來勸陛下?」

  「端王的人也來。都想把他當蠢貨使喚。他還得裝成蠢貨的樣子一個個應付……」

  庾晚音嘆了口氣。

  是她自我意識過剩了,夏侯澹這明顯是被工作拖垮了。

  北舟端了碗粥過來,對著人事不省的夏侯澹發愁。庾晚音從他手裡接過碗:「北叔去休息吧,我來。」

  北舟拍拍她的肩,走了。

  庾晚音坐在床沿看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幾乎沒見過這人睡著的樣子。每次她入睡的時候,夏侯澹都還醒著;等她醒來,他已經去上早朝了。

  他的睡相一直這麼……痛苦嗎?

  庾晚音輕輕拍一拍他:「澹總,吃點東西再睡吧。」

  夏侯澹沒反應。

  「澹總?陛下?」庾晚音湊得近了些,做了個自己都沒有預料的動作。

  她的掌心貼上了夏侯澹的臉。

  下一個瞬間,緊閉的雙眼張開了。

  庾晚音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將手撤了回去,像食草動物憑著本能嗅到了危險。

  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雙眼瞳里黑氣翻滾,底色是混沌的,其中沒有任何情緒留存,除了一股瘋勁兒。

  漆黑的眼珠轉了轉,殺氣騰騰地瞥向庾晚音。

  庾晚音大氣都不敢出。

  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剎那,那雙眼睛對上了焦,茫然地眨了眨,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幾分清明。

  夏侯澹卸了力道,那隻手仍舊鬆鬆地掛在她的腕上,啞聲問:「我睡了多久?」

  「……沒有很久。起來吃點東西?」

  夏侯澹無力地動了動。庾晚音猶豫了一下,彎腰去扶他。

  夏侯澹忽然浮起一絲笑意:「你自己吃了嗎?」

  庾晚音的心跳還沒恢復正常。她低頭舀了一勺粥遞過去,夏侯澹眼望著她,張口接住了。

  庾晚音:「不用管我,我回頭再吃。你……」

  「嗯?」

  庾晚音想問:你不想被我碰到麼?

  這人清醒的時候,似乎挺喜歡與自己親近,占自己的枕頭,讓自己幫他按太陽穴。

  然而剛才那條件反射般的反應,讓她忽然想起了昨夜他對謝永兒說的話。

  他不僅僅是在排斥謝永兒嗎?一個演員出身的人,怎麼會對肢體接觸過敏呢?

  有那麼一刻,眼前之人似乎無限接近書中暴君的形象。

  但暴君也不是天生的暴君,而是被偏頭痛逐步逼瘋的。

  ……偏頭痛。

  但這註定不會是個愉快的話題。對方還病著,她最終只是溫聲說:「你今天辛苦了。」

  夏侯澹病懨懨地喝著粥,隨口道:「還行吧,除了演戲我也沒做什麼。哦對了,」他笑了一下,「我還讓楊鐸捷拉著欽天監的老頭子出去夜觀天象,寫了道奏疏。」

  當初那批學子中,楊鐸捷與李雲錫才學相當,脾氣也相投,都是火爆脾氣的刺兒頭。但夏侯澹讀過他倆的文章,發覺他有一點遠勝李雲錫,就是辯才。

  李雲錫這直腸子只會有啥說啥,直抒胸臆,楊鐸捷卻能旁徵博引,舌燦蓮花,豪引天上地下無數例證來說服你。只要是他認定的事,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所以他被派去了欽天監。

  楊鐸捷當時對這個安排很是不服氣。他入朝是為了參政做事,不是為了編什麼鬼曆法。

  夏侯澹用一句話說服了他:「我等現在勢單力薄,只好借力於鬼神啊。」

  「事實證明他確實能寫,什麼木星與土合,什麼西北歲星赤而有角,總之就是一句話,該和談了,再打下去要慘敗。非常唬人,連太后黨里都有人被嚇住了。」

  庾晚音笑了:「聽起來很順利嘛,接下來只要坐等使臣團就行了。」

  夏侯澹:「……沒那麼簡單。」

  他在枕邊摸索了一下,遞給庾晚音一封信:「汪昭寄來的,跟燕國的來書前後腳到達,內容有些蹊蹺。」

  汪昭的字跡密集而潦草,似乎是匆忙寫就。

  他進入燕國之後調查了一番,情勢與傳聞中差不多,燕王札欏瓦罕和他的侄子圖爾關係緊張,誰也不服誰。圖爾年輕力壯,更得人心;獨眼的燕王不甘讓權,跟旁邊羌國的女王打得火熱。羌國雖然弱小但善於用毒,耍起陰的來,讓只會蠻力的燕人很是頭痛,燕王便藉此鞏固自己的地位。

  先前大夏一舉將他們打退三百里,逐出了玉門關,燕王逐漸上了年紀,這一戰敗,便覺力不從心,開始退而求和。反倒是圖爾野心勃勃,是不折不扣的主戰派。

  夏侯澹並沒有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和談上,先前給汪昭的指示是:如果不能促成和談,就攪亂一池春水,設法挑起燕國內亂。這樣等到旱年,燕國自顧不暇,就沒有餘力來大夏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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