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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教誨,孫女謹記。」

  終是生分了,梅老夫人再次嘆息。也罷,只要阿瑾記得這些,就算是現在怨她又如何,總有一天阿瑾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園子裡的仙鶴仍在,多年不曾變過。那小池裡的水在月色下反出粼粼波光,假山孔隙出流出來的水聲在寂夜中清晰可聞。

  梅青曉走得極慢,這院子裡的一石一木似乎看了許多年,又似乎從來沒有看清楚過。做鬼的那些年中,她一次都不曾回來過。不知為何,她能跟在阿慎的身邊,也能穿過那些市井小巷,唯獨找不到回梅府的路。

  祖母說的那些道理她都知道,女子自打出生起依附的就是家族,家族的興亡與女子的命運息息相關。

  如果不是父親把她抱回來,不是祖母將她當成梅家姑娘養大,只怕她的人生會完全不一樣。她感念這份恩情,也願意盡力回報。

  只是心中為何如此悲涼,想哭卻哭不出來。

  出了清暉院,不竟外在不遠處看到修長高瘦的少年。少年墨衣烏髮,光華盡匯於那一雙琥珀瞳仁中。

  她小跑著過去,仰著臉。

  「你今日怎麼還會過來?」

  明日就是大婚,他哪有空閒過來看她。

  「有人要見你。」

  「誰?」她才問出來,似乎想到什麼苦笑一聲。「他都不認我,還來見我做什麼?」

  「人在玉珍閣。」

  玉珍閣是梅玉珠以前的院子,離清暉院不遠。那個院子常年封著,梅青曉從來沒有進去過。以前不曾在意,後來一直沒有機會。

  那個人都不認她,又何必巴巴地在她大婚前的一天來看她。她於他而言到底是什麼,是可以棄之不見的累贅,還是偶爾用來慰藉良心的物件?

  「不見。」

  「好。」

  兩人靜立著,凝望著彼此。

  夜風微涼,吹散了白天的熱氣。樹上的梅子許多已經泛黃,熱氣雜帶著梅子的清香,一陣又一陣。

  她憶起那些往事,想起多年前那個渴望和兄長妹妹一起摘梅子的自己。

  「阿慎,我想吃梅子。」

  少年郎二話不說,伸手替她摘了幾顆。

  她仰著頭,眼中水氣氤氳,「你爬樹上去摘,我在下面撿。」

  就像多年前,兄長在樹上摘阿瑜在地上撿。她那時候多想像阿瑜一樣,提著一個小籃子,在地上歡快地撿著梅子。

  葉訇眸微黯,縱身上樹。

  樹下的少女仰著臉,水眸中是他從未見過的光。樹影婆娑,搖曳著沙沙作響。看不清哪顆梅子才是黃的,哪一顆是青的。

  他伸手摘下最大的那一顆,小心地拋到下面。

  梅子在地上滾著,滾到梅青曉的腳邊。她歡喜地彎腰拾起來,吹了吹上面的土。再用帕子擦拭著上面的細毛,放到嘴裡輕輕一咬。

  酸澀的感覺盈滿,一下子滑落心間。

  「啊,好酸!」她低呼著,撒嬌道:「阿慎,你摘的不行。你下來換我上去,我摘的肯定比你的甜。」

  葉訇一躍下樹,將她托舉著爬到樹中間。梅府的梅樹都是幾十年的老樹,樹高且壯,並不是很攀爬。

  夜色中的梅子都一個樣,看不出來哪個更熟一些。隨手摘一往下扔,「阿慎,接著。」

  葉訇身手敏捷,一下子接往她扔下來的梅子。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大笑,眉眼是從未有過的歡快。

  她挑啊挑,終於看到一顆很大的梅子掛樹枝上。心下一喜伸手去夠,不想腳下一滑,身體一個後仰。

  預料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她被樹下的少年穩穩接住。

  那顆梅子還攥在她的掌心,她咯咯笑著將梅子擦拭過後塞進他的嘴裡,「阿慎,你嘗嘗甜不甜?」

  少年郎面不改色,道:「甜。」

  「哈哈,我就知道我摘的肯定甜。」她自己咬了一口,酸澀的汁水比之前的那顆更甚,「好哇,阿慎,你居然敢騙我!」

  靜心沒有上前,遠遠站著。她聽著自家姑娘的聲音,覺得這天氣是真熱了。姑娘還真是越發的不拘小節,連爬樹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好在這是夜裡,也沒有什麼人經過園子。

  然後她聽到一陣低低的笑聲,有著少年獨有的清越,又帶著不符年紀的沉穩。她臉紅紅地想,原來姑娘瘋起來會像個小孩子,原來沉默寡言的王爺也是知道笑的。

  梅青曉沒有想到她的阿慎居然有如此促狹的一面,自己是被他騙了。她小臉氣鼓鼓的,掙扎著從他懷中下來。

  眼神不經意看向遠方,目光變得黯然。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髮髻和衣裳,「走吧。」

  葉訇沒有問她要去哪裡,與她並肩而行。

  玉珍閣離得不算遠,緊閉的院門外站著一位男子。男子未著道袍,穿的是一件儒衫。發也不是散著的,而是束起的。

  他背著手,望著院門上的匾額。

  聽到腳步聲,他慢慢轉身。

  恍惚中是多前年的那個夜晚,那個明珠般的姑娘朝他走來。她說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願意陪他去任何地方。

  彼此的他一無所有,除了那些毀譽參半的名聲什麼都沒有。世家大戶瞧不上他,他亦不屑於討好那些人。

  他生父不詳,母親是個自贖自身的花娘。這樣的出身,怎麼配得上梅府清流之地養出來的大家閨秀。他拒絕了她,不去看她臉上的委屈。他走得決絕,以為那一別後他們再無相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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