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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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的人說,一點也沒吃過虧,前一句話受了氣,第二句話就找回來…..」蘇媽媽掩嘴笑道,「我瞧著性子,跟娘娘你年輕時倒是十足的像,怪道人常說,隔輩傳…..」

  「人還說,子隨母,女隨父…..」太皇太后一笑道。

  蘇媽媽一怔,低頭不言。

  原來心結在這裡?

  蘇媽媽想起那個以前常進宮來的門家女兒,緒蘭,乖巧可愛,太皇太后甚愛,卻因其形容過於酷肖其父,而遲遲不願敲定定名之事,而如今,倒有一個酷肖妙蓮郡主的了,卻又……。

  一陣湖風送歡聲笑語,二人尋聲看去,見是淑妃娘娘釣起了一條大魚,眾人嬉笑成一團。

  後宮和睦,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愛看到。

  「…只是子嗣少….」太皇太后又嘆了口氣,又想到另一件事。

  「太醫已經診了,陳妃娘娘有孕三月了…」蘇媽媽扶著太皇太后的手,細聲細語的安慰道。

  二人又沿著迴廊慢行。

  「…這次生個男兒吧,如此,青兒也借著喜慶恢復爵位…..」太皇太后喃喃道,一面望著清晰見底的水,紅的錦鯉撒歡游過。

  皇上今年三十八歲了,只有兩個兒子,最大的才十歲,身子還不怎麼好。

  蘇夫人抿了抿嘴,沒有開口說話,這個時候,她只要做很好的聽眾就行了。

  「….他如今大了,我卻老了,他不知道我老年的人的心,只求的便是子孫滿堂,膝下樂活,我生養了這麼多子女,到最後,只留一個孫子,一個孫女,慶源他縱然罪已定定,我哪裡能忍心看他就此斷了香火……老天有眼,那金家的女兒給我找了青兒回來…..我是歡喜,只是歡喜,我難道是有什麼別的想法不成?…..你瞧,皇帝如今看我的眼神……看青兒的眼神……」太皇太后似是自言自語,「我什麼福沒享過,什麼罪沒受過….我扶他坐上龍位,只是不放心,多扶持了一段,那些諫官什麼歸政的摺子就鋪天蓋地…….」

  「那是他們諫官的職責,娘娘別多想….」蘇夫人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三年前,先帝暴病,史太妃趁機垂簾聽政,帝薨後,扶西川王之子登位,卻遲遲不肯歸政,朝中宰相攜御史台諫官,當朝逼其歸政,親手撤下了朝殿上的垂簾。

  皇帝哭跪太皇太后,淚勸當朝眾官,才平息了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他們的職責…..婉兒…..」太皇太后笑呵呵的看向蘇夫人,「你什麼沒見過,我什麼見過,這些話,咱們倆就不用互相說了。」

  「頭髮都白了,娘娘還婉兒婉兒的叫…..」蘇夫人掩嘴笑道,眼角皺紋如菊。

  「對了,我聽說皇帝要跟那汗國來的人,打擂台?」太皇太后笑道。

  「是,就擺在含芳園,說是比賽步射騎射,定於八月十三,讓後宮眾人皆可去觀看。」蘇夫人笑道,「世子也參加了呢,還有小侯爺,好箭法必定也去的,哦,對了那汗國還帶了許多女子來,說男子們比了,女子們也要比…..」

  太皇太后有些意外,扭頭問道:「女子們?咱們女子們比什麼?跟她們那些蠻族比女紅?那可是勝之不武了…..」

  「不是,說是比擊鞠…..」蘇夫人笑道。

  擊鞠也就是馬球,此時風氣,宮廷以及豪貴女子們,愛玩馬球,但女子因體型,騎的不是馬而是驢。

  而此時的秋葉紅,坐在院子裡,一面翻看各藥鋪不斷遞來的請求接單炮製藥材的帖子,一面好奇的聽景陽郡主說話。

  說的就是即將開展的兩國擂台賽。

  「騎的是驢,就該叫驢球。」秋葉紅哈哈大笑。

  「擊鞠!」景陽郡主很不愛聽,一面站起身來,將手裡的長數尺,杖端彎曲的球杖一揮。

  她今天穿的衣服很奇特,也很華麗。

  上身一件金線刺繡柳葉紋的交領衫,跟女子們衣衫不同,這一件衣裳是箭袖口子,上面鑲秀金色纏枝花紋,束著一條大紅宮絛,穿著一雙青面白地緞子小朝靴。

  改良版的男裝,看上去很是精神。

  「這就是驢球服?」秋葉紅笑道。

  景陽郡主啐了她一口,將球杖再一次揮動了兩下,滿面興奮。

  「我都不知道女子們也能打球。」秋葉紅接著說道,一面飛快的看完一張又一張帖子,大多數都是要求面談的,其誠意字裡行間可見。

  她以為這裡的女子們很被束縛,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或者說,她以前生活的太過貧困,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上層女子們的娛樂活動。

  「你剛進京,不知道,再說也錯過了,每年初春的時候,我們都會在寶津樓前打場比賽,光隊伍就有十幾隻呢,宮裡的娘娘們,宮女們都會組隊…..一連能賽十幾場,得出三甲,皇帝會親自宴請賜酒….」景陽郡主連續做了幾個握杆、舉杆、下腰、揮桿基本動作。

  「你得了第幾?」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景陽郡主神色有些萎靡,哼了聲,將球杖放下來,含含糊糊的道:「我娘正好病了,我只打了一場就沒再參加…….要不然,這頭三甲一定會有我……」

  「那可真厲害。」秋葉紅點點頭說道,想了想又好奇的問道,「那打馬球你們之中誰最厲害?」

  這次是言辭懇切,的確,秋葉紅是個體育盲,走路都能摔跤,不止一次被人笑說小時候沒學會爬就會走,導致小腦發育不全,她一向很佩服那些肢體協調的人。

  馬球,要會騎馬,還要會打球,還要會攻防,日常閒來取樂倒也沒什麼,要是比賽,可就真不簡單了。

  沒看出來嘛,這群養在深閨的女子們還有這本事。

  景陽郡主哼了聲,帶著幾分不情願,伸手往西邊指了指。

  西邊是皇宮的方向。

  「宮裡的娘娘?是皇后嗎?」秋葉紅更好奇了,瞪大眼道。

  景陽郡主撇了撇嘴,道:「宮裡也有厲害的,不過不是皇后啦,是淑妃娘娘,據說跟皇帝打過,還不落下風呢…..」

  哦,那可真厲害啊,秋葉紅點頭。

  「其實我不比她差的!只不過我一直運道不好,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總沒能比到最後…..」景陽郡主有些喪氣的說道。

  景陽郡主長的很健康,一看就是常運動的人,秋葉紅忙跟著點頭:「這次總能比到最後,你比賽了我一定去看。」

  「當然,你要來看了,那麼熱鬧的場面,你可不能不來,不光馬球比賽,最先比的是男子們的,步射騎射,這個,也不能錯過的!」景陽郡主忙指點她,一面抬起臉,一臉嚮往的道,「這次皇帝陛下一定會挑最厲害的人參加,我一定能參加,我聽說,贏了的話,不僅皇帝陛下會封賞,連欽察汗國也給了特別豐厚的獎賞呢……」。

  秋葉紅立刻就想到了那天蒙古包里坐著的那個金光閃閃的寶石庫……

  「我一定要贏,贏了我就能還你的錢…..」景陽郡主接著說道,咬了咬下唇,握了握拳頭。

  秋葉紅看著她,笑著點頭,也握拳道:「是,你一定能贏!贏它賞賜多多的,連將來的嫁妝也有了!」

  景陽郡主紅著臉笑了,用球杖作勢掃了她一下,在一旁臥著多多狗正閒得牙痒痒,立刻跳起來咬住了。

  「哎呀,你這隻死狗!咬壞了,我可怎麼比賽!」

  院子裡響起景陽郡主的大呼小叫,多多狗的叫聲,以及秋葉紅的笑聲。

  這件事秋葉紅並沒有很放在心上,目前對她來說,最要緊的是趕快敲定炮製藥材的藥堂,接下來的三天裡,她一氣走訪了京城七八家藥堂,當然,收了些小禮。

  其實她最中意的自然還是藥蜜庫,所以將最後的重點放到了這裡。

  「慧娘!」

  才踏進門,正拎著水壺給人添茶倒水的小玉大聲喊道,顧不得手裡的水壺就撲了過來。

  「呀,你如今穿的可真好看!」小玉拉著她的手,一面圍著她轉,一面艷羨的稱讚。

  其實也沒多好看,秋葉紅低頭也看自己。

  因為這幾日出門,換了件新做的藕色圓點交領衫,配了條蜜色裙子,挽了個元寶鬢,帶了個小珠花,簡簡單單,也沒怎麼華麗超群。

  「聽說你進宮當娘娘了?」小玉接著說道。

  秋葉紅哈哈笑了,店裡熟悉的夥計們都打了招呼,又問王大夫。

  「師父取藥材去了,慧姐兒…啊,不,郡主,您屋裡坐….」王華彬的大弟子笑眯眯的讓道。

  秋葉紅點點頭,跟著他往內里走去。

  後院一頭牛,正被幾個弟子圍著看,一旁站著兩個苦著臉的男人。

  「大師兄。」一個弟子忙喊道,「你瞧我這藥開的可使得?」

  大弟子便走過去,接過藥方看,秋葉紅自然也跟了過去看向牛。

  這牛精神萎靡,一眼看去就眼紅鼻干,剛走過去,聽得腹鳴如雷,拉出一泡色黃稀屎,惡臭難聞。

  拉完屎,牛神情痛苦,哀鳴不斷。

  「舌質紅….苔黃膩….脈滑數?」大弟子一手看藥方,一手看牛,口中嘀咕道,「怎麼會是脈滑數?不該是脈洪數….?」

  秋葉紅探頭看了眼,見藥方上寫著葛根黃芩黃連金銀花連翹等等。

  「葛根芩蓮湯?」她皺眉說道,一面抬手摸上牛的耳朵,「泄瀉?耳不冷啊?」一面又依次摸了鼻、角、四肢,「都不冷…..」

  又低頭去看糞便。

  「郡主你看呢?」大弟子很有眼色,立刻遞過去一根木棍。

  秋葉紅熟練的接過,撥開糞便觀看,「糞有膿血…..」又看著牛神情痛苦,不時回頭往腹,伸出二指插入牛口中,「苔膩微黃,這症狀更像是痢疾。」

  幾個弟子隨著她說的看了,也都點點頭。

  「你瞧,最近暑熱濕毒,侵與腸胃,腸胃氣血阻滯,氣血與暑濕熱毒相搏,乃至此症。」秋葉紅說道,一面放下木棍。

  「郡主說開什麼藥?」大弟子點頭道,聽她說再想到日常師傅講的,果然如此,不由笑著拱手,「還是郡主說的是。」

  秋葉紅想了想道:「自然要清熱解毒,調氣行血、止痛緩瀉,那麼芍藥湯,再加白頭翁湯加味,煎水去渣內服……」

  她的話音才落,就聽身後有人嗤的一聲笑了。

  「郡主,不如再加上半斤熟大蒜豈不更好?」

  秋葉紅以為是王華彬回來了,聽著聲音又不像,回頭一看,見走廊里站著四五個青衣男人,年紀大約都在四十多歲。

  王華彬也在他們身後,身影陷在陰影里,看不到神情也沒有說話。

  聽著語氣有些不善,再看這四人臉上笑意也有些怪,秋葉紅遲疑一下,才道:「正是,熟大蒜也可…..」

  「哈,」幾個人同時笑了,互相看了眼,再看向秋葉紅,面上譏諷之意更勝,「以為是怎麼樣的一個神醫在世呢,原來,不過爾爾。」

  秋葉紅面色微紅,這幾位是同行?才要說話,見其中一人捻須冷笑:「不過是仗權欺人罷了!懂些皮毛,便要將這天下的獸醫生意都搶了去不成?」

  「幾位先生是什麼意思?」秋葉紅沉聲問道。

  「我來問你,你說這牛是何病?」捻須之人邁步而出,一面問道。

  「痢疾。」秋葉紅答道,看著那人走近牛身,熟練的望聞問切了,果然是獸醫,這個城裡獸醫很多嗎?

  她的目光落在這幾人的穿著上,跟街上的行人不同,均是曲領大袖,腰束革帶,不同的是革帶的顏色。

  再看他們的動作形容,帶著幾分官氣……

  「痢疾,不錯,」此人負手笑道。

  他的笑容很不讓人舒服,秋葉紅抿了抿嘴,道:「敢問先生也是獸醫?」

  「這是太僕寺的獸醫官,這位是周大人。」王華彬開口說道。

  獸醫官,就跟宮裡的太醫一般嗎?

  「還請大人指教。」秋葉紅施禮道。

  「不敢,不敢受郡主之禮,又郡主這等身份之人行獸醫之事,實乃我等之榮光啊。啊?是不是啊,各位大人?」周醫官笑道,抬手招呼走廊上的諸人。

  陰陽怪氣的,我又得罪他們?秋葉紅腹議。

  「還請周大人指教,不知道我開的藥可有不妥?」秋葉紅咳了一聲,避開這個話題,接著問道。

  「郡主,可知痢疾有幾種?」周大人淡淡道。

  秋葉紅愣了愣,想了想,不由嘶了聲,面上便有些訕訕。

  「有兩種,一種是因為受熱,一種是受涼…..」

  糟了糟了,這個倒忘了,莫非這牛,不是受熱毒,而是虛寒?

  「那麼郡主請來看,此牛弓腰豎毛,四肢不濕…..」周大人說道,

  說話的同時,那病牛又連瀉了兩次,「下痢稀薄,有滑脫不禁之狀…..白頭翁湯….呵呵,不如抓幾天吃吃看?」

  其他人發出低笑。

  痢疾之病,如虎生翼,需速用藥,細護理……

  「還請大人指教,的確是受涼寒痢,我開的藥用不得,還請大人開藥。」秋葉紅低頭說道。

  「郡主既然知道寒痢,怎麼不開藥?」周大人笑道。

  雖然已經熟悉了多種中藥,也用慣了多種藥方,但不代表她秋葉紅果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會,治療痢疾,她能立刻準確的說出氯黴素配多少,二十克的磺胺脒要配多少克的小蘇打,卻真不知道,這虛寒痢疾,最見效的中草藥是哪種。

  看著眼前的姑娘低頭躊躇,院中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一笑。

  「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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