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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蕙滯住,抬起頭。
她捨身前來,最終的目的,便是解決這件事。
“查的話……”她問得有些艱難,“會怎樣?”
霍決理所當然地道:“剝皮實草,家眷流放。”
他低頭看她:“你別擔心,我會把你的孩子撈出來。”
那怎麼行呢?那婆母、陸嘉言……
溫蕙這一生,出嫁前為父母兄長寵愛著,出嫁後為婆母夫君疼愛著,前半生也算過得順風順水,從沒有這樣求過人。
但此時,不求不行了。
“四哥。”她請求,“能不能……求你……”
她的目光里流出哀求的神色。
霍決當然知道她求什麼。
他凝目看她許久,問:“陸家如此待你,你還要為他們求情?”
溫蕙落下眼淚:“除卻陸正,余者,皆是我家人。不是只有孩子。”
霍決道:“這一案,當年便令陛下震怒,特旨令牛貴去查辦的。皆重辦了。陸正要是涉嫌其中,不可能只辦他一人,而家眷全脫身。除非,把整件事壓下去。”
他問:“可你知道這裡面牽涉多少人和多少事?”
溫蕙當然知道。
她也感到羞恥。可,終究不能看著陸夫人和陸睿跌落泥濘。那樣的話,璠璠就算獨善其身,也失去了身份。
為這個,她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為這個,“陸溫氏”都已經死了。
“如果,若果你能……”她想說,卻說不下去。
因她不知道霍決到底能不能做到。會不會把他自己牽連進去?當然不能眼看著陸家就此毀了,可也不能因此拖累霍決。
霍決看著她。
“我當然能。”他聲音透著自負與自信,透著因掌握權勢而帶來的力量感,“趙衛艱、趙勝時、陸正……江州涉案卻逃脫的這些人,這些事……我當然,都能擺得平。”
“只,月牙兒,”霍決緩緩撥開了她一直握著他手臂的手,凝眸問她,“我,憑什麼?”
這裡面,要花的人力物力,要擔的責任風險。霍決,憑什麼呢?
陸家,有什麼資格要求霍決的搭救?
溫蕙怔了許久。
天真了。
做了許多年陸少夫人,怎還如此天真?官場這些事,也不是不懂。
怎地到了他的面前,直如十三歲少女那般天真了?
溫蕙閉上眼睛,垂頭。許久,又睜開,抬眼。
垂首抬頭間,從月牙兒變成了陸少夫人。
她問:“四哥,你要什麼,才肯幫這個忙?”
霍決凝視她:“我想要的,你知道的。”
溫蕙笑了,落下眼淚。
這算求仁得仁嗎?
“你想要我?”
陸嘉言。
“我如今,夫家不可回,娘家不可歸。”
陸嘉言。
“我如今,已經不存在於世了。”
陸嘉言。
“四哥想要我,拿去吧。”
陸嘉言啊——
霍決終於張開雙手,緩緩,又小心地將溫蕙圈進自己的懷裡,而後,緊緊地抱住。
“月牙兒……”他呢喃著她的乳名,“你存在的。”
“我一直,一直想跟你說一句——你長大了。”
“我等了好多年,等你長大,來做我的妻子。”
“我只想不到,真的有這一天。”
溫蕙臉頰貼著他的胸膛,眼淚打濕了蟒袍。
她咬牙:“四哥,你得明白一件事。”
“我知道。沒關係。”霍決擁著她,輕輕地道,“你愛陸嘉言,沒關係。”
你只要能待在我身邊就好。
不愛我,沒關係。
有我愛你,就夠了。
【蕙蕙,別怕……】
【你我自此結髮,共走一生。】
【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是我的。】
【陸家是你一輩子的家,我是你一輩子的夫君。一輩子都在陸家,再不用去別處了。】
溫蕙閉上眼睛,眼淚划過臉頰。
那蟒袍上的金線,硌得皮膚疼痛。
霍決的手臂也將她抱得太緊,無法呼吸。
正月開印,所有的官府衙門都開始運轉。
霍決不再刻意阻撓,趙衛艱終於得到了浙江承宣布政使的位置,笑逐顏開:“這個霍閹,真難伺候。”
早知道今日,當初實在不該暗中偏袒太子,踩壓齊王府的人的。平白多出這許多波折。只這次,跟霍決的關係總是修復了。以後至少不會再被他為難了。
浙江之富庶,常人難以想像。在那裡連上兩任,能掙出夠幾代人花銷的身家。趙衛艱收拾行裝,高高興興帶著家人往浙江去赴任。
船行半程的時候,某日夜裡停錨休憩,那船卻沉了。
僥倖未死的船工後來與別人道:“是有水鬼。”
“半夜船莫名就沉了。”
“我跳到水裡,有手在水中抓住了我的腳踝往下拉。”
“那是水中冤魂在找替死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