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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揣起手來,道:“那父親給孩子賜個名字吧。”
陸正老大不開心,糊弄:“你頭一回做父親,你來取吧。”
一抬眼,陸睿不說話,冷著臉看他。怎麼都是親生的獨兒子,陸正忙道:“好好好,我來取,我來取。”
說著鋪了紙,又揭開了硯盒。硯池裡還有剛才俏丫頭紅袖添香給磨的墨汁。
陸正蘸了蘸墨,還沒落筆,陸睿道:“父親走心些。”
陸正:“……”
陸正便寫了一個字,孰料陸睿不滿意:“這個不好。”
陸正只好揉了,想了想,又寫了一個。陸睿偏道:“諧音不好聽。”
陸正氣得想扔筆。
陸睿道:“父親覺得,璵璠,是璵好還是璠好?”
陸正才回過味來,氣笑:“你自己都想好了,來折騰我?”
陸睿挑眉:“我的女兒,當然得祖父親自賜名,才金貴。”
“……”陸正惱火,“哪個都不好,太剛太硬了。不如我剛才起的蓁和淑。”
璵璠,璵與璠都是美玉,且是君子佩戴的美玉。聽起來,不如蓁、淑柔美,更像男子。
但陸睿喜歡。他對陸正說的充耳不聞,只自己叩著書案喃喃:“陸璵?陸璠?璵璵?璠璠?璵娘?璠娘?璵兒?璠兒?”
他最終作出取捨:“還是璠吧。陸璠。璠璠。”
他對自己取出來的名字十分滿意,道:“就璠了!父親快寫下來,我趕緊去告訴娘子和母親。”
陸正惱火道:“一點都不好聽,像個小子的名字,哪像個丫頭。”
“好聽得很。”陸睿道,“快寫吧,我困死了,走路腿都沒勁。”
那眼睛下面青黑,的確是疲倦的模樣。
陸正更惱火:“那還不趕緊去歇息。”
陸睿道:“這不是等著您呢麼。”
陸正噎住,到底心疼兒子,捏著鼻子寫了這個“璠”字。
陸睿捏著紙將字吹乾,道:“我知道是個女孩,父親失望。可我都還未及冠,將來再生便是了。父親別這麼著急,讓人看著不免笑話。咱們家可不是那種薄待女兒的人家。”
又道了句:“我替蕙娘和璠璠謝謝父親賜名了。”
說完,卷著紙走了。
“璠璠,璠璠。”陸正呢喃,一甩袖子,“……真煩。”
陸正深覺得兒子還是太年輕,就如他曾經那樣天真。
他剛才煩惱得抱丫頭,便是因為聽了兒媳產下一女的消息。他實在是對這個兒媳抱著很大的期望,希望她能和他後院裡那些不下蛋的母雞不一樣。
誰知……
唉,多少還是強些的。至少兒媳圓房半年就有身子了,的確比那些女人強多了。
只陸正心底深處實在有一份不安。
他這一輩子,除了陸夫人,再沒有其他的女人懷過他的孩子。他明明都那麼努力地耕耘了。
這個事不敢深想……不,根本就不該想。
十月懷胎,生兒育女都是女人的事。男子將精血給了她們,懷不懷得上,生得是男是女,都是女人的問題。
對。
他一甩袖子,負著手,去找新納的俏丫鬟去了。
他將餘杭來的新丫鬟收了房,連個通房的名分都沒給,只讓她拿個一等丫頭的份例。
他現在年紀大了,愈發地愛惜名聲。如今對外稱只有兩個妾,十分有一份清心寡欲的好名聲。
至於丫頭們,若不能為他延續子嗣,便提了通房提了妾,又有什麼意義。以後就這樣,誰懷上了孩子,再給誰名分!
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喚人拿來了斗篷穿上,往陸夫人那裡去了。
陸睿再回到自己院子裡,產房已經收拾乾淨,只還在除晦。待她們都弄完了,又讓他跨了火盆,陸睿才終於見到了為他生下了女兒的妻子。
她睡得很沉。額發全都濕了,顯然是開始出虛汗了。臉頰又紅潤潤的,顏色特別飽滿。可能跟房中太熱有關係。
她冬季生產,冬季做月子,大家唯恐她受了涼氣,把屋中燒得很熱。
陸睿拿帕子輕輕擦了擦她額頭、頸間的虛汗,又握住了她的手。她毫無反應。
從前夜裡陸睿興起弄她,她就是再困也會嘟囔幾聲,囈語特別好聽。此時此刻,顯然是累得深了,才能睡得這麼熟。
陸睿的心裡,柔軟得像雲朵,像溫水。
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心間蕩漾。
從前他是喜歡她的。現在當然也是喜歡她的。可這喜歡與喜歡不一樣。
從前他喜歡她美貌,喜歡她靈動頑皮,雖天真嬌憨卻又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敢說的勇氣。當然他也喜歡她身體柔軟,嬌媚銷魂。
但現在,陸睿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才擦乾的額頭,又密密滲出一層虛汗,只覺得……溫蕙似竟已經成為了他身體和生命的一部分了。
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孩子,自此連血脈都是相連的,再也不分彼此了。
這真好。
陸睿俯下身去,親了親溫蕙的臉頰。
微微一笑,將那張由孩子祖父“親自”賜名的紙放在了她的枕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