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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 女子的哭聲少了許多。偷偷哭肯定有,但被打得慘嚎著大哭的聽不見了。
其實“質量”更好的閨秀或者年輕漂亮的丫鬟,早一層層地被上面的人截留了。分到基層軍堡的, 大多是既無姿色也沒有身份的奴婢僕婦。大多數人哭了幾日,被男人硬睡了,也就認命了。
只有一個投井的,一個上吊的。
五月里,溫蕙的胎穩了,一行人動身返回江州。
車隊從溫家出發,路上如今多了許多女子,挎著籃子,抱著木盆,拎著水桶。
陸睿一身玉色衫子,丰神俊朗,恍若神仙。與這軍堡里的男人,雲泥之別。便是年輕英俊的百戶兄弟,都沒法跟他比。
他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女人們都仰著頭望著那馬上風流倜儻的貴公子,痴痴地。泥濘里的日子太苦,見著點美好的東西,不捨得移開眼睛。
陸睿的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在看到一個婦人的時候停留了一下。
那婦人穿著粗布衣裳,提著半桶水,很吃力,顯然比起旁的人,更不適應這種粗活重活。
她也抬眸看了一眼陸睿,只看了一眼便過去。踩著牛糞馬糞和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提著半桶水,向某個破舊低矮的房子走去。
額頭有疤,神情麻木,但已經沒了死志。
陸睿的目光划過她,向前方投去。
一南一北,背向而去。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活法。
溫柏留了溫松照看軍堡,自己親自送溫蕙夫妻倆到濟南府登船。
“你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以後多聽嘉言的話。”溫柏念叨,“娘臨去前都還惦記你,一定是怕你不曉得聽話。你要好好聽婆婆的話,聽夫君的話,知不知道?”
溫蕙平靜點頭:“我知道。我會孝順公婆,尊敬夫君,你不要擔心,我不會給娘丟臉的。”
溫柏感嘆:“確實長大了。”
從前給妹妹送親,分別時還鼻子發酸,到這時分別,兄妹倆都很平靜。
從此沒了爹娘的,也不是只有溫蕙一個人。
都得長大,都得自己立起來。
溫柏道:“記得寫信,走官驛。”
溫蕙道:“好。”
自此別過,歸家去。
世人都道,夫家才是一個女子的家。女子出嫁,謂之“歸”。
嫁妝的事,溫蕙這些日子問過一嘴。她來的時候匆忙,知道娘家給自己補了嫁妝,卻不知道多少。
這種事,自然得去問哥哥,不能問嫂子。溫柏只道:“我們大老遠跑了趟京城呢,都指揮使大人天天蹲在兵部,給要出來不少錢糧,大家分了。”
其實分到手,一層層盤剝,落到每個百戶手裡的,也就是四十兩銀子而已。溫柏只是糊弄溫蕙。
恰溫蕙根本沒去看自己那份添妝,也就被糊弄過去了。
溫柏也算鬆了口氣。
反正四郎給她辦嫁妝這個事,決不叫她知道。
楊氏給溫蕙準備了許多酸果子酸豆角給她路上吃。
溫蕙上了船吃了幾日,忽然才反應過來:“我沒暈船?”
她本就沒什麼孕吐,哪知道坐了船,一路竟真的也不暈不吐了。
陸睿道:“婦道人家有過身子之後,體質改變,也是有的。”
溫蕙道:“這個變得好。”
到江州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中,溫蕙下船時,已經小腹微凸。
陸睿還要扶她,她已經自己矯健地走下去了,陸睿無奈。
當初報信的時候已經定了出發的日子,陸家的下人提前好些天已經在碼頭候著了。這一天一接到,立刻便有人先回府報信了。
回到府里,陸正去了府衙坐班,陸夫人竟迎到了正院裡。
溫蕙嚇了一跳,正想行禮,陸夫人已經扶住了她:“身子可還好?”
溫蕙道:“我一點事都沒有。母親放心吧。”
陸夫人澀然問:“家裡可還好?”
溫蕙黯然,平靜道:“都還好,大哥哥已經接了我爹的班,成了百戶,我侄子如今,都掛著小旗的銜了。”
軍戶世襲,溫緯死了溫柏襲了百戶。原先溫緯在時,溫柏和溫松各占了一個總旗的位子,溫杉占了個小旗的位子。至於當年溫緯剛當上百戶的時候,原來的總旗、小旗都哪去了,不必問了。都是世事常情。
如今溫柏襲了百戶,溫松還是總旗,另一個總旗的位子原該留著給虎哥。但溫柏堅持留給了溫杉。
“萬一有一天能回來呢。”溫柏說,“得給他留個位子,留一份餉銀給他攢著,萬一真回來了,也有娶媳婦的本錢。”
故而只給虎哥吃一個小旗的空餉。
陸家前後三撥人去了江州。
南北關卡一放開便派了人去,這一撥和溫松走了個逆向。等第二撥溫蕙他們到山東的時候,第一撥人也已經迴轉了,將山東的大致情形帶了回來。
溫蕙有了身子,在山東預計待到滿三個月再走,便先譴了人回江州報信。報信的人將溫緯的訃聞帶了回來。
第三撥是給溫家送端午的節禮的,和溫蕙陸睿一起折回來。
故陸夫人在家,已經知曉了山東大致情形。真真是慘烈,這可真是……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