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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媽媽道:“銀線那丫頭還好些,還識字。我將幾個保養的方子都給她了。問過了,少夫人從前也未曾調養過,頂多喝碗紅糖水罷了。只她底子好,從來這個沒痛過亂過。萬幸了。”

  陸夫人想起溫蕙健康的容色,飽滿的精神和有神的眼睛,露出微笑:“只這件事,算陸中明說得對。”

  陸大人姓陸名正,字中明。

  喬媽媽還念叨:“身邊就這三個人。一個不識字的農婦,一個粗丫頭,一個落落……”至於落落,她也不多說了。

  陸夫人更不將這樣的小丫頭放在眼裡。

  喬媽媽道:“與少夫人說了,不用過來請安。至於以後跟公子分房的事,以後再說了。”

  按規矩,妻子月事為不吉,為避免衝撞丈夫,這時候就該分房睡。

  通房便是這個時候用的,在女主人有個頭痛腳熱不方便的時候,頂上來替女主人伺候男主人。

  只陸睿自己有辦法,不僅將老太太放在他身邊的玉姿給攆了,還能哄著老太太不往他房裡再塞人。

  “只累得你又白吃一頓排頭。”喬媽媽念叨。

  陸夫人嘴角勾起:“他能哄得老太婆不管他房裡的事,是他的本事,沖這個,我替他頂一頂也無妨。他們小夫妻新婚,原該甜甜蜜蜜過上幾年,先讓我抱個嫡孫再說。作什麼給他們添亂,我……”

  陸夫人本一邊作畫,一邊與喬媽媽說話,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忽地怔住了。

  喬媽媽看過去:“怎了?”

  筆尖懸得太久,墨汁滴到了紙上,洇開了一片,毀了一幅畫。

  陸夫人怔了片刻,忽道:“原來如此……”

  喬媽媽凝視她。

  陸夫人抬起眼:“還記得我剛生下睿官兒,老太婆到我房裡來的那一回嗎?”

  喬媽媽眯起眼回憶,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她抱著睿官兒,特別高興,在屋裡走了一圈。待轉回來,忽地看著我,對我一笑。”陸夫人問,“還記得嗎?”

  喬媽媽恍然:“哦,那次啊。”

  她還記得這件事呢,因反常的事常令人印象深刻。她道:“你後來一直疑神疑鬼,好幾天,總是問我‘她為什麼笑’,‘她那笑是何意’。只當時她背對著我,我全沒看到,又怎會知道。”

  陸夫人道:“我就知道她那一笑有含義,只想不到,竟到了今天才明白。她竟是在給我……下蠱啊。”

  喬媽媽嚇了一跳,但隨即明白,“下蠱”不過是一個比喻罷了。

  “怎麼講?”她好奇問。實在是那時候,老夫人抱著睿官兒背對著她,她看不到陸夫人說的那個笑,只看到了當時陸夫人半躺在床上,臉上露出了愕然不解的神情。

  “她當年對我一笑,實是讓我毛骨悚然。只因當時你沒看到,她笑得是怎樣的怪異。”陸夫人道,“我今天終於明白了,她是在詛咒我。詛咒我也終將成為別的女子的婆母。”

  任你清高,任你孤傲。遲早,也會作別人的婆婆。

  也會想拿捏兒媳。

  也會想讓兒子只與你親近。

  不論你如何厭我,終有一日,你會成為我。

  所以老太婆笑得那樣猖狂、快意。笑得剛生完孩子的陸夫人毛骨悚然,疑神疑鬼了好些天。

  幸得喬媽媽在身邊日日安慰,精心地給她調養月子,才使她沒像一些婦人那樣,生產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像換了個人似的。

  喬媽媽沉默許久,忽地冷笑。

  “她以為……誰都似她。”她慈祥的面龐鮮少出現這樣的神情,“她可能不懂,一個人成為什麼樣的人,都是自己選的。”

  陸夫人也擲了筆,淡淡道:“那就叫她看看,我——偏不像她。”

  溫蕙因月事來了,睡了個午覺醒來,下午只老老實實縮在屋子裡看書。

  如今銀線也學會雙陸了。屋子裡沒事的時候,她拉著青杏打雙陸,也十分熱鬧。燕脂也進來看,溫蕙拿點心給她吃,她十分開心。

  丫頭們雖玩,也不敢偷懶。青杏贏了一局,便出去換梅香回來玩。她在茶房裡盯著爐子。

  喬媽媽拿來許多調養身體的補品,還給了幾個方子,又好好囑咐了一通。溫蕙睡覺的時候,丫頭們已經將滋補的湯水熬上了。

  待溫蕙喝到那湯水,已經是傍晚。陸睿忽然來了。

  溫蕙道:“咦,你怎來了?”

  陸睿敲她腦袋:“我怎不能來?”

  溫蕙道;“沒人告訴你嗎?這幾天你的飯擺在你自己房裡。”

  “說了,沒必要。”陸睿道,“不就是天癸來了?”

  溫蕙從來沒跟任何男子談論過月事的事,大羞:“你怎能提這個!”

  陸睿負著手,施施然轉身坐下:“原就是天地造化,陰陽自成。凡順天地之道者,無不可說。”

  溫蕙氣惱:“別掉書袋!”

  陸睿仔細看她臉色:“還算紅潤,可有腹痛?”

  溫蕙瞠目:“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陸睿這回不掉書袋了,道:“見過院裡的丫頭,痛起來臉煞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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