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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姬卻輕柔道:「不必怕的,星相台上近幾十年的布置,都是我做的,要說瓮中捉鱉,也是我們捉她們,更何況,此時我們走了,接下來就只能如喪家之犬般逃竄,我可不願意呢。」

  塗山瞥了她一眼,心中難免升起一個想法:她現在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

  這一眼,她對上了柔姬的眼睛,那眼中似乎有千言萬語,一下子闖進了她的腦海里,她頓時神色恍惚,跟著柔姬一起進了星相台,直到進入之後,她清醒過來,臉色漆黑,柔姬大約是看她不願,竟然直接催眠了她,讓她乾脆失去退路了。

  星相閣鐘聲又響,柔姬卻突然往某個宮殿扔了一柄小刀過去,那宮殿頓時灰飛煙滅,從裡面飛出幾位修士,又緩緩升起一個青色的巨鍾,那鍾在空中變換形態,突然變作了一個八角的玉盤,滴溜溜旋轉了一會兒,飛到了柔姬的手裡。

  曲姜臉色微沉。

  柔姬笑道:「閣主深明大義,不將窮羅造化盤據為己有,讓它認主,而叫它服務東壁,倒是方便了我呢。」

  柔姬料想對方會打叫她精神力不足的主意,但如今有先天靈寶護體,就算是造一個籠罩所有人的幻境,與她而言也沒有什麼難的。

  季滿庭對著曲姜搖頭嘆息:「你真是個傻子。」

  曲姜生平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以前大家恨不得把她當成聖人。

  她也十分鬱悶,窮羅造化盤被她化作一個鍾放在宮殿之中,已經有好幾百年了,她一直覺得沒人發現這件事,看來雖然她做了許多準備,還是難免在很多事上替柔姬做了嫁衣。

  這個時候,從星相台的台階上,突然緩緩爬上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對方面色蒼白,神色恍惚,但是穿戴整齊,舉止端莊——是衛詔。

  然而曲姜還沒來得及出聲叫她,柔姬便開口道:「詔兒,你怎麼來了。」

  曲姜看著柔姬的笑容,覺得十分可惡,她立刻便認為,定然是柔姬哄衛詔過來,以作為人質。

  她連忙出聲道:「詔兒,到師父這兒來。」

  聽見曲姜的聲音,衛詔似乎被觸動,抬起頭來,望著曲姜。

  柔姬皺眉,衛詔的出現並不在她的打算之中,衛詔畢竟是真仙,雖然修為有水分,大概是曲姜強行抬上去的,但在這種對峙的時刻,也著實算得上是一個戰力——她認為是曲姜將衛詔叫來的。

  可是她很快察覺到不對勁,衛詔雖然對曲姜的聲音有點反應,但神情還是恍惚,動作也仍僵硬,她走上星相台,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劍來,刺向了自己的喉嚨。

  這件事發生的太快了,曲姜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柔姬身上,直到柔姬露出訝異的神情的時候,才察覺出不對勁。

  季滿庭也在一邊短促「啊」了一聲,半晌低語道:「尚飛花……」

  曲姜的耳中一片轟鳴,像是有什麼在大腦中炸開,除了讓耳朵失聰的巨響外,還激起了一片塵土蒙住了她的大腦和眼睛,她看見鮮血從斷裂的脖頸噴湧出來,濺射在台階上,血跡噴射到了蘇輕雪的腳邊,腦袋滾落在星相台上,然後突然燃燒起來。

  曲姜在下一秒已經到了衛詔的身邊——或許此時準確來說是衛詔的屍體的身邊,她扶住衛詔的肩膀,對方的身體還留有溫度,心臟還在跳動,甚至手指還有動作,真仙當然不會那麼容易死去,曲姜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詔兒,你不會死……」

  她話音未落,衛詔的身體也燃燒起來——真仙確實不會那麼容易死,但是要是對方自願成為祭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籠罩在蘇輕雪身邊的虛影變得龐大,很快籠罩了曲姜和衛詔,地上的血跡在一瞬間蒸發,化作點點金光融進九鳳的虛影之中,這虛影中有著極高的溫度,就算是曲姜也感受到烈火炙烤的滋味,衛詔的軀體很快也開始燃燒起來,曲姜伸手將衛詔摟在懷裡,徒勞的希望用自己的軀體擋住火焰,但是很快衣服燒起來,手臂燒起來,腿也燒了起來。

  季滿庭在叫她:「曲姜,你別發神經,你難道也想成為尚飛花的祭品麼。」

  曲姜大腦混沌,靈魂像是短暫抽離了身體,讓她想起許許多多的事來。

  衛詔是閣內從前某個長老的孩子,從衛詔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曲姜就開始照顧她,對方天資卓越,心性良善,若說唯一的優點,就是有些軟弱,有些優柔寡斷,可是曲姜喜歡,她看見衛詔為了死去的鳥兒流淚,便覺得可憐可愛,看見衛詔小時候為了到底要跟哪個玩伴要好左右為難,笑一句小孩子心性。

  她喜歡像是孩子一樣的衛詔,所以等到發現對方已經無法成長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是我的錯。曲姜無法克制自己腦海中產生這樣的想法。

  徒兒沒有教導好,以至於她無法獨立生活,顯然是師父的錯。

  突然有個手伸進來,拉住了她的手臂,讓她從恍惚中驚醒了,她偏頭,看見季滿庭看著她,目光像是堅冰。

  「出來。」她說。

  那冰冷的目光將被籠罩在火焰中的曲姜凍醒了,懷中只剩下一隻纖細的手掌,曲姜將那手掌握在手心裡,像是從前那樣,她在這一刻似乎還能聽到衛詔跟在她的身後,細聲細氣地叫她:「師父,師父,我該怎麼辦呢?」

  但是只是瞬息的功夫,那手也燃燒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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