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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陳修平,突然也有了種不想計較的豁達感。

  程印仍然神色清冷,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似的:「只要虛家不惹到我頭上。」程印這樣說。

  掌門以為程印也知道收斂,欣慰點頭,卻不知道程印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不惹到頭上,懶得計較;惹到了,順手就滅了吧。

  一場談話皆大歡喜,程印和陳修平一起回空空蕩蕩的凌劍峰,行至半途,又看見了熟人。

  莫求是仍然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黑色道服配上婦人髮髻,就算面容精緻,也是脫不去的寡淡之感——陳修平現在看見莫求是,一下子便想到了應暖回憶里那梨花帶雨的少女,可是看了許久,卻連那少女的一絲影子都看不出來。

  若說少女是帶露海棠,莫求是就是海裡面漂浮的海帶——總之渾身都是黑的。

  陳修平看了莫求是那麼久,莫求是如何會發現不了,她神色微變,道:「你……你見到無恨道君了?」

  陳修平連忙移開了目光。

  他是找到了無恨道君,可是應暖現在就在他腦子裡的空間裡呢,這要他怎麼說。

  殊不知他這番表現,正表明了他的心虛。

  莫求是卻不問了,她轉了個話頭:「前幾日守規也已經被長道帶回來,嚷著要見你,明日你們可以一聚。」

  陳修平許久沒見原二貨,還怪想他,連忙點了點頭,點頭後,又有疑問:「長道是誰?」

  莫求是不理會他的問題,她好像就是來圍觀師徒兩人一般,說了這麼些話,就飄然遠去了。

  陳修平轉而問師父:「長道是誰?」

  程印還真想了一下,想了很久,他才就記憶的邊角找到了這個人:「大概在說文長道吧。」

  「文長道?」陳修平仍然充滿疑問,但是他確實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於是也不多做詢問,師徒二人,便迎著落日的餘暉,走向了許久未歸的凌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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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長道打了個噴嚏。

  作為尋仙宗最大的師兄,掌門的首徒,他雖然生活習慣不好,菸酒具沾,但是也很多年沒有生病了。

  他還在想怎麼無緣無故就打噴嚏的時候,一個小腦袋從門外邊伸了進來。

  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的小姑娘,睜著黑白分明的一雙杏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文長道莫名有些怵得慌,於是他乾脆轉過身去,避開小姑娘的眼神,為了掩飾不安,拿出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

  然後他整張臉皺了起來。

  ——不是酒。

  涼茶沁人心脾,回味甘甜,但是文長道只想問——我的酒去哪了?

  他攀著腿坐著的身體轉了個面,望向了門口,果不其然,那小姑娘仍然探頭看著他。

  「我的酒去哪了?」/「你傷風了。」

  兩句話一起說了出來,憊懶的男聲和清脆的女聲,蓋在一起竟也詭異的和諧。

  「你傷風了。」小姑娘又說了一遍。

  這一回合,文長道敗下陣來,他說:「我沒有。」——實際上自從在找原守規他們的途中,從山賊手中救下這女孩後,文長道和她的每一次對陣,他都敗了。

  因為他不可能和一個小姑娘置氣認真,於是只好任由這個小姑娘扔了他破破爛爛的衣服,颳了他留了幾十年的鬍子,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中好好修煉,在她妄圖扒光他給自己洗澡的時候,跌跌撞撞地把她趕出去,並發毒誓表示自己一定會清理乾淨。

  ——實際上,起碼有三百年,文長道不知道乾淨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而現在,這女孩扔了他的酒換成了不知哪搞來的茶,一本正經地在他面前逼問他「是不是傷風了」,他又忍不住想要退縮。

  他真搞不懂,撿來的時候明明瘦猴子一樣的小女孩,跟師父說了幾句話之後,怎麼就有了這樣堅定的態度。

  想到師父的時候,文長道的思緒突然恍惚了,他想起來,程印和他的徒弟,今天似乎回宗門了,而師父去見他們了。

  他想起程印,簡直一發不可收拾,想起剛入宗門時所有人驚為天人的神情,想起曾經還對他有邪念或輕視的人一個個被他踩在腳下,想到自己也是被打擊的一蹶不振的那個人……怨恨已經所剩無幾,受罰看管文檔室之後,他自暴自棄日漸消沉,但是如今想來,也只剩下深深的茫然。

  他為什麼會和程印對上呢?

  現在去想,他一時竟想不起來——而想起來後,便發現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時過境遷,不值一提。

  這麼想著,面上帶出苦笑來。

  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救她的時候正是午夜,山賊搶劫商隊,他本不願管這些凡塵俗事,但是當看見這個女孩跪坐在一個老人的屍體旁邊,面無表情神色空洞的時候,他卻覺得心弦被猛地觸動了。

  行屍走肉一般的自己,在別人看來,是否也是這樣空洞呢?

  或許更多的是出於對一個年幼生命將要逝去的同情,文長道救下她,給她找了點糧食,便想要離開,但是小姑娘去拋開食物,緊緊拉住了他道袍的下擺。

  那又為什麼會將她帶回宗門呢?文長道想,是了,是因為原守規看見這女孩的時候,嚷道:「這不就是程長老很關注的那個女孩!」

  ——還是因為程印。

  但是相處月余,其實女孩早已褪去「程印關注」這個標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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