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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福晉從門上進來,笑著說:“娘兩個這麼依依不捨的,時候還早呢,要是傷心到子時,那還得了?”

  嚶鳴有些不好意思,拉了福晉坐下道:“今兒外頭八成很熱鬧,額涅辛苦了。”

  福晉說不辛苦,“家裡這麼大的喜事兒,哪裡還顧得上辛苦。我才剛出去瞧了,一應都妥當。誥命往來有你大姐姐和潤翮支應,准出不了錯的,我也偷個閒,進來瞧瞧你。”

  嚶鳴抿唇笑:“我許久沒見大姐姐了。”

  “公主府邸規矩嚴,況且她婆婆身子也不好,這次是因你大婚才讓她回來的,過會子再進來瞧你。”福晉說著,細細打量她的臉,復牽了她的手道,“我們家三個姑娘,數你最有出息。紫禁城是個富貴窩兒,只要心境開闊,身子骨健朗,就是最大的福氣。”

  福晉的話點到即止,不過是叮囑她受了任何委屈別往心裡去。圈養起來的日子總不大好過,所以更不能自苦。人一旦想窄了,一里一里虧下來,多大的富貴都享不得。嚶鳴自小在福晉跟前長大,耳濡目染得久了,好些為人處世的道理都隨了她。

  她點了點頭,“額涅的教誨我記住了,我心裡也有句話,想和額涅說。”言罷頓下來,瞧了海棠一眼,海棠立時會意,拍了拍手,把屋裡人都遣了出去。嚶鳴見人都散盡了才又道,“薛家的下場就在眼前,我這一去不擔心別的,只擔心阿瑪。雖說眼下有聖眷,但咱們自己也還是要小心,早前的舊帳總有一天要叫人翻出來的,請額涅勸勸阿瑪,打今兒起多行善事,修橋鋪路,看顧旗下那些陣亡將士的家小。錢財上頭雖損失,但緊要關頭卻是一道免死符,要是揪著錢不放,家宅不得太平,錢到底也守不住。阿瑪最聽您的話,您一定把我的想頭兒轉達阿瑪,千萬!”

  福晉說好,“我一定同你阿瑪說。薛家如今下場,哪個不害怕?我這兩天也在思量,咱們家這會兒是鼎盛時候,多少人眼熱著,你阿瑪聽人一口一個‘國丈爺’,飄得都快找不著北了,是要給他提個醒兒才好。”

  嚶鳴放心了,笑了笑道:“阿瑪是咱們齊家的天,只要這天不塌,兩個弟弟的前程就不必操心了。”

  那是自然的,有個當皇后的姐姐,兄弟們能差到哪兒去呢。

  體己話說完了,還要開門由著辦事的人往來。那廂成意和潤翮照料完了前廳的客人,進小院兒來說話,姐妹三個團團坐著閒聊,一瞬像回到了小時候似的。

  “咱們在府學胡同的老宅子裡有棵棗兒樹,小時候咱們就坐在棗樹下的青石上,一面繡花,一面吃果子。”大姐姐成意悵然說,“眨眼這麼多年了,這會子輪到嚶鳴出閣了。”

  嚶鳴說是,又不免辛酸,那時候並不止她們姐妹三個,還有一個深知。如今深知死了,薛家也敗了,小時候心實,以為一輩子都能在一起的,到大了花自飄零水自流,各有各的命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隔一個時辰就有人進來報一回信兒,戌時了……亥時了……子時就在眼前。嚶鳴緊張起來,只聽院外啪啪響起了擊掌聲,御前派來的劉春柳和三慶在院門上高聲回稟:“吉時到,請皇后娘娘升鳳輿。”

  於是一群身穿吉服的宮人簇擁著她從宅邸出來,上前廳拜別了父母出門子,門外鑾儀、車輅、鼓樂都已經預備齊全。她回頭又看一眼,這一去就當真和這生養了她十八年的家話別了,眼裡酸澀,心裡卻有希望,因為知道紫禁城裡有個人在等著她,她的前途不是茫然沒有目的的,她知道自己奔著什麼去。

  鳳輿終於向前行進,浩蕩的大婚儀仗不見首尾。她坐在車裡,聽見鼓樂里混進了嘈雜的人聲,那是普天同慶的動靜。

  直義公府離紫禁城不遠,須繞個圈子到大宮門上。皇后的鹵簿從□□進入,一路向北過端門、午門,到乾清宮前。宗室里的公主、親王福晉及命婦早就候著了,待皇后一降輿便上來攙扶。嚶鳴懷抱著寶瓶一步步穿過乾清宮,紅蓋頭遮擋住了視線,只能看見足前那一小片地方。內務府女官執燈前導,她被人簇擁著往前走,心裡步步算計,下了丹墀再上台階,這裡應當是交泰殿,再往前,就是坤寧宮了。

  這條路,一輩子只能走一次,腳下金磚打磨得鋥亮,能反射出兩掖宮燈的光暈。她就踩著那團光暈,騰雲駕霧般邁過了殿門前的馬鞍,邁進了東暖閣的洞房。

  這個洞房真正紅得震心,光是從蓋頭下方就能窺見一斑。周圍那些公主福晉們輕快地說著吉祥話,攙她坐在龍鳳喜床上。她到這刻才有了踏實的感覺,再回望前程,像做夢一樣。

  等著她的新郎官,她既惴惴又期待,緊緊握著拳,磋磨得指腹隱隱發燙。終於一陣錯綜的腳步聲進來,邊上的命婦們說萬歲爺駕到啦,嚶鳴愈發坐直了身子,看著那海水疆牙的袍裾到了面前,然後一根稱杆把她的蓋頭掀起來,眼前豁然開朗。她到這會兒才明白,為什麼說女人嫁人像第二回 托生,因為蓋頭揭開,頭一眼見到的便是他的臉——一張錯愕的臉。

  他像不認得她了似的,使勁看了她兩眼。嚶鳴知道,是因為她臉上粉擦得太厚,要不是有那麼些外人在場,他不說兩句不合時宜的話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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